王婉儿看信看得痴笑，短短的两行字引起她对未来婚后生活的幻想。 氏在侧坐上抱着孩子看到婉儿花一般的笑容，憋着偷笑生怕扰了她。 倏然小晗哥儿咿咿呀呀叫起来，婉儿回过神将信收好，回到内室压在枕头底下。 出来又走到干儿子面前逗他玩儿，氏打趣儿道：“这么喜欢孩子，你俩成亲了赶紧生一个呀！要不……给我们凌家生个儿媳妇出来？” 王婉儿顿时羞红了脸：“你怎么说这个……”声音越来越小，到一旁坐着剥橘子。 瞧她害羞的样子氏更乐了：“你跟大郎这也算破镜重圆了，还羞啥？” 婉儿剥了一瓣小橘子，仔细把筋挑掉，放到晗哥儿小手上。 小家伙津津有味咬起来，甜得笑出乳牙，两条小腿儿乐得直蹬。 氏险些没搂住，赶紧抱给了奶娘，凑近来轻声道：“听说不曾？这匈奴世子还是要到京城来了。” 去年国丈与匈奴和谈，说定了世子入住京城与武朝通婚，不料人还没抵京半途又折了回去。原因就是纳兰元祁和姬瑶签的那份议和，匈奴与西威几十年不合。单于见武朝与西威议和，即刻将世子召回。 王婉儿嚼着橘子，心里想着事渐渐出了神，莫非这次还是袁雅蓉吗？ 眼下袁家两姊妹还为议亲，袁雅蓉听闻是她自己清高自傲挑三拣四，这也不愿意那个也不肯。袁雅芙嘛刚及笄不久，长姐都还没议亲，长辈们的注意自然也没放在她身上。 昨日母妃还在那里骂王铮，这老东西见婉儿从西威回来，病也痊愈了。又上奏让王婉儿许配匈奴世子，说纳兰家只婉儿一人符合婚嫁，只有她才能匹配孤夜酩。纳兰元敬朝堂上破口大骂，之前许多站在王铮这边的大臣也一声不吭，那些都是见风使陀的。 上月接到西北的捷报，纳兰元敬龙心大悦。这场仗主将是李阔，但从捷报上看卓昱战功远超两位老将，战场一勇当先，还杀了姬瑶和殷戈图两员大将。 纳兰元敬为了拿回嘉平，强制让婉儿和卓昱合离。眼下婉儿已经回来了，两家又开始张罗婚事，怎可再让婉儿嫁孤夜酩？朝堂上也顾不上王铮三朝元老的威望，直接摔了折子。 - 这天王婉儿午睡起来，到廊下看那盆御赐的芍药，花越开越大了，凑近点还闻到一股幽幽的清香。 那天在长乐宫时还未发现，这枝头开着两朵并蒂，一朵半开着，一朵昨日才绽开花瓣。茂密的花瓣层层叠叠数都数不清，朵朵粉白真的像女人点的胭脂那样娇嫩欲滴，难怪陛下舍不得给她。 这几天日头大，午后的院子里静悄悄的，王婉儿午睡起来依然有些犯困。躺在廊下的贵妃榻上，暖暖的阳光落在身上，竹帘的高度正好能挡住脸，她仰在那里，团扇遮着面，昏昏欲睡起来。 不知睡了多久，感觉有点晃眼，慢慢睁开睡眼。 榻边的淡青色长袍阳光下泛着白，看到那张俊美又带着几分疲惫的容颜，深情的目光正凝视着自己。 “昱哥哥……” 她缓缓撑起身，愣了下又躺下，嘴里嘀嘀咕咕：“昱哥哥还没回京，一定又是做梦！肯定是！”刚闭上眼，感觉唇上微凉的触感，她又猛的睁开眼。 男人一脸宠溺邪魅的笑，温声问道：“你平日都梦见什么了？” 她一下子坐直，揉捏着他的脸，扯了扯耳朵。 有感觉诶……是真的！ 一头撞进他怀里，娇嚷道：“你何时回来的？怎么没人告诉我？这次大军回京怎么也没有探马通报呢？” 卓昱看到婉儿娇憨的样子，忍不住将她搂紧：“因为想见你，我就先回来了，大军应该还有几日才到。” 他快马加鞭赶了九天的路，今中午才到的京城。先回卓府更衣见母亲，随后就来找婉儿。从合离分别到秦州城外重逢，她身受重伤后又被长明王带回京城，卓昱每时每刻都记挂着她。 王婉儿忽然抬头再看了看这张久违的脸，再次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后，又环住他的腰，娇滴滴道：“昱哥哥，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以后绝对不再乱跑。” 卓昱抚摸着她的背，不禁想到那一把飞刀：“这里还疼吗？” “不疼。” 她说不疼，但卓昱到如今仍在心疼：“你怎么这么傻？”他知道殷承元那飞刀是冲着他来的，看到婉儿倒下那一刻，感觉整个天都塌了。 他抬起她红红的脸，目光流转轻声低喃：“回屋。” 紧紧牵着她的手，走进内室中。手轻轻一用力将她禁锢在墙角，低眸看尽她的张皇温柔，眼中的深情与渴望毫不掩饰，俯身含上那双樱
唇。 院子里静静的，屋里时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廊下枝头的并蒂芍药含羞摇曳暖风中。 傍晚时，屋外渐渐有了响动，王婉儿忽然惊醒，眼前熟睡的面容略显消瘦疲惫。她悄悄地从怀抱中抽身，拉出后面的被褥轻轻给他盖上，起身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衫，到妆台前梳头搽脂。 走出门云屏迎上来：“姑娘，要开饭了吗？” 她看了看院子渐落的余晖：“再等会儿，今晚吃什么？” “金陵板鸭、鲫鱼豆腐汤、油焖笋丝和清蒸时鲜。” 今日午饭时婉儿吃太撑，吩咐晚膳做清淡些，云屏便准备了鲫鱼豆腐汤和清蒸时鲜，看卓昱来了还特意又添了两个菜。 王婉儿总感觉少点什么，到厨房看看只有一些蔬菜和腌货，现下去集市可能也买不到什么好肉了。到母妃的小厨房里翻翻找找，拿到一块牛里脊和猪肘子。 回到逐梦轩，执棋还在屋外廊下坐着，看样子卓昱还没醒，婉儿和云屏上厨房忙活起来。画楼此时不在京城，去年婉儿到嘉平，陈眉趁着空档遣她回临安巡看铺子生意去了。 快天黑时王府上起了灯，卓昱睁眼发现身边无人，一下坐起来。九日连续赶路，一日三餐都是路上随意敷衍的，眼看就快到京城最后一日连早膳午膳都没吃，头隐隐有些晕眩。昏暗中摸到枕头底下仿佛又什么东西，是几封信。 他拿近看清这是他寄给婉儿的，轻声一笑，又将信放回枕头下。这时听到执棋在门外问道：“卓公子，您起了吗？” 他嗯声回应，起来穿鞋抖了抖衣裳，走出来云屏已经端着温水帕子进来，点上几盏蜡烛。他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记得婉儿重新回到怀中的感觉真好，没想来再睁眼天都黑了。洗过脸后，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饭菜。 云屏退下，婉儿先给卓昱盛了一碗鱼汤。 他是真的饿了，这一顿干了三碗米饭，桌上的菜几乎吃得精光。婉儿忙着给卓昱夹菜盛汤了，加上她本来不是很饿，吃的也不多。 晚膳过后二人坐在廊下的台阶上，依偎着看对面屋檐上空的星星。 卓昱忽然一吻又落她额间：“想我了吗？” 王婉儿脸上浮起一层红晕，大大的杏眼眨了又眨，一脸娇羞的狡辩：“我没有。” 他手一紧，笑着问道：“真的没有？你没想怎么会把信都放枕头底下？下午第一眼看到我你为何说‘又是做梦’？你是不是每晚都做梦梦到我？” 婉儿心中一抖，他怎么知道的每晚做梦都梦到他？ 这一问更加羞涩难堪，一头埋进他怀里。心里小鹿乱撞紧张的热血沸腾，感觉一张脸突然热起来，滚烫滚烫的，更不敢抬头去看他。 看到她如此娇羞可爱，卓昱脸上尽是宠溺的笑意。 一阵羞赧后，婉儿轻言问道：“你可知道姨父怎么样了？” 卓昱几次信中都未提及东方晔的事，是怕信件丢失无意让他人看去。 脸上的神情逐渐严肃，眉眼一挤，片刻后发出低沉的声音：“姨父死了。” 王婉儿顿然坐起来，脑子一片空白：“怎么回事？” 卓昱慢慢回忆起三个月前的事：“我打听到姬瑶有一批炸药押运往金马，带了一队人在途中设下埋伏。没想到那是姬瑶和殷承元设的圈套，一时被他们二人里外包围住。看着两边慢慢靠拢，忽然那几车炸药全炸了，姬瑶被炸伤，殷承元带着她逃了。那就在炸毁的车马中，我找到了姨父，是他点的火……” 婉儿听着脑子嗡嗡的，嘉平一行，要是没有姨父她和卓昱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伤心渐渐涌上心头，倏地鼻子一酸，眼眶也湿了起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卓昱心中也难受，当时东方晔最后还留着一口气，他想带姨父回营治伤，却被东方晔拒绝。 东方晔身受重伤，血液还在不断流淌涌出，深知自己回天无力：“我身为武朝将领，却经不住敌军的威逼而投降，苟活于世十几载，已无颜再回去。你也别难过，这十六年来我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无时无刻不想以死解脱。但受姬瑶的逼迫，也害死也不少武朝将士，总想还能为武朝做点什么。今日我的死能救你脱困，值了。” 后来卓昱和江叔一起把东方晔葬在渭河边的树林下，遥望对岸的嘉平，立上无字木碑。 与姨父见的面寥寥几次，但卓昱记得他的两个要求。 一是不能将救他的事告知他人，二是善待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