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二十来分钟后,一行人来到大殿的主殿前,说是大殿,也不高,厚墩墩的一排,六七间房子的规模,外墙的朱砂涂料已然斑驳。栖霞寺在清光绪年间失火重建,而后又历劫无数,能在连年的烽火中保存固然不易,在十几年前那个疯狂的岁月里幸免于打砸似乎更难。
大家跨过高高的石槛步入殿内,虽然莲花灯亮着,但是似乎不能稍减里头的幽暗。卢舍那佛宝相庄严,一行人依次拜过,眼睛也慢慢适应,却未见有僧人。退出主殿,几人又踱到偏殿——弥勒殿外,弥勒殿在莲花池边上,池里零星开着几朵白莲,但是周遭杂草丛生,碎石断砖扔得到处都是,不是清净之地该有的景象。
几人甚是失望,大舅俯身拣起半截琉璃瓦,痛心道:“曾经江南第一明秀山、江南第一名寺竟一败如此!关键它不光损于战火,更毁于人们的无知,多少经法器、佛像殿堂再也不能重现,唉!”
“施主慈悲,器物毁去自不能重现,但是气象或可再现,阿弥陀佛----”,众人转身,见一位着灰蓝衲衣的黑瘦僧人不知何时站到他们身后,看样子仿佛他一直就在那,一身衲衣有些地方已被洗得欲破未破,似乎就要挂不住了。
众人心下称奇,大舅先反应过来,忙道:“我们鲁莽,打扰了大师清修,还请见谅。”
那僧人虽然黑瘦,意态却很洒脱,摆手道:“施主不必客气,衲子我暂寄居于此,有日子没见到外人了,实在闷得慌。不过与诸位这一面之缘却非偶然。如若衲子所料不错,施主当在土木行中行走,这栖霞古寺的气象重现怕与施主关系不小哩,实乃江南之福、金陵之福,亦是施主之福。”
“大师洞见,在下确实是在建委任职,不过宝寺重建是大事,在下职位微末有心却无力。还未请教大师德号上下?”
“称呼不重要,叫我云游僧便可,如此我便与这位小友有了俗缘,可对?”说着僧人对着云山微笑施礼。
云山一脸懵,忙鞠躬问好,云游僧忙扶道:“受不得你的礼,还请小友借一步说话”没见云游僧动,他已在十步外,云山忙跟上来。
“一来嘛,这事还说不得,有些关碍,二来嘛,又勉强说得。你将有恩于这栖霞寺,我有一物赠你,小友请看!”说着老僧从袖里取出一物,莹莹润润,光滑碧绿。
云山一下便反应过来,“碧玉杵?!”
“哈哈哈哈,小友昨日是否得了一宝?乃是昆仑青玉王所制,但只有臼,却没有杵?你看看这个物件”
说着把那玉杵递给了云山,云山简直愣住了,这也太神奇了,这个不起眼的老和尚怎么知道的?下意识地接过玉杵,只见杵颈上也刻有王府二字,可不正与那玉臼是一套的。
“大师,你咋知道我昨天得了玉臼?我们素昧平生,我怎好要你的东西。”
“呵呵,老衲是出家人,要这俗物做啥?偶然得了,便试着参详其中的一些奥秘,如今于我无益,于你却有缘,收下吧,也是这两个物事的福份。老衲我略知天演之数,几日后小友路过金陵,将有贵人有求于你,你便请他在重建栖霞寺一事上出点力即可,尊舅将参与其中,是他的造化,亦是佛地幸事,老衲代这栖霞故地谢过小友了。”说着云游僧欲施礼,云山哪里肯受,忙使内劲扶住。
那云游僧也不固执,哈哈一笑,“幸遇,勿忘,就此别过。小友返乡后,那云崖之府余寿不多矣,携此玉杵臼去看看它,将有大益。凡百事情,不必过于挂怀,你我间之事,亦不足为外人道,幸记!”
云山意识到眼前的僧人是个真正的高人,于是不停点头道:“大师嘱咐我都记下了。您在哪里修行,以后还能见您吗?”
那云游僧不回头地缓步而去,
“男儿行四方,
世事总无常。
祸从墙内起,
三处分爷娘。
入都染尘色,
出沪沐佛香。
卅载风云后,
繁华落西洋。”
一偈余音未弱,人已不见踪影。
大家见那云游僧离去,就都围过来问云山和他都聊了些啥,云山拿出玉杵,说那大师让他回家以后,带着玉杵臼常到山里练功参详,对功力的提高颇有好处,还有,他主以后这栖霞寺将来若要重建,要自己帮助大舅多出点力。
众人都称奇不已,一奇这玉杵臼不到一天功夫竟然聚齐了,而且这宝贝竟然对练武功还有好处;二奇这云游僧竟是神仙一流的人物,能知未来之事;三奇云山与这高僧素昧平生,竟然入了他的法眼,还以那么大的事情相托,像对待一个知根知底的熟人。都说这栖霞寺有得道高僧,看来确实不假。
其实董明暄和董明月心中另有疑惑,这个便宜外甥究竟什么来历?这两天碰到的事细思想都是奇遇,这都什么年代了,这天底下竟真有孔夫子不能言说之事?莫非这孩子身上有着平常人感应不到的气场?
潘良驹和董明秀不是不惊奇,只是习惯了干儿子的出色,没问什么。大家按下好奇,继续参观礼佛。能观瞻的地方不多,主要是毁损的地方太多了,僧房里还有军队驻扎过的痕迹。最为可惜的是崖刻佛像很多都被敲掉砸毁,令人唏嘘。董明暄心疼得直咬后槽牙,心里也有了些决断。
正是盛夏时节,上午九点来钟便热得透不过气来,几人探幽寻古的豪情慢慢便消磨了,不到10点钟,大舅见大家都生了退意适时道:“天太热了,也看得差不多了,回去休息吧。”
回到宾馆各自洗换休息不提。见离吃饭还有段时间,云山本打算打坐吐纳,见干爹和大舅结伴而来,云山知道他们对自己和云游僧的对话还有疑惑,云崖之府的事是不能说的,其他的可以再详细说说,免得大学对自己有异样的感觉。打定主意,云山给两个长辈各倒了一杯水,果然,大舅说话了:“阿山啊,你再给大舅和你干爹说说那位大师怎么讲栖霞寺重建的事的,上午天热,三言两语的我还不太明白呢。”
于是云山详细把大师和自己说的话择要给了二人听,大舅脸上露出激动之色、而干爹则一脸羡慕地看着他。云山又道,大师之所以和自己似曾相识,可能是因为自己身上有内家功夫吧。大舅和干爹虽还有不解的地方,但也明白不宜再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