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的高烧一点都没有退去的迹象，午后时分石头烧得更加厉害，整个人开始说胡话。 小环和黑婶来回换着给他把布巾在远处冰冷的河水里沾湿，然后搭在他的额头降温，却仍然无济于事，小小的身子烫得跟火炉子似的。 镇上的大夫没有人愿意过来，只有念初心默默地抓着石头的手腕给他把脉，写下药方让秦枫去抓了药来，在破庙门口生起火堆，用瓦罐煎了给石头灌下去，几个人轮流不停地照顾着石头。 通过如此，秦枫和小环也终于惊讶，原来念初心竟然是通晓医理的。在那银杏村的时候，他们竟然都不知道。 可是好几日过去，石头的伤寒非但没有任何好转，反倒越来越重，这让念初心也十分不解。 秦枫照例每日进城去买食物水粮，给石头抓药，日日不曾间断。 这一拖便又拖了五六日，石头的病情加剧恶化，整日昏迷不醒，而且他身上的皮肤也开始出现小面积的红疹。先是额头，手背，最后蔓延到整个皮肤，布满了大片的红疹。 再过一两日，红疹竟然开始破裂溃烂，流出黄色的脓水，发出阵阵恶臭。 看着石头变成这样，黑婶完全失了主意，几乎被吓傻，每日里只有守着石头不停地哭。 而秦枫的脸色也一日沉过一日，每次从城里抓药回来便许久地沉默，一句话也不说。 小环刚开始还照顾着石头挺勤快的，可看到石头身上溃烂流脓，便也有些退缩。 念初心却不嫌弃，看黑婶照顾不了孩子，便自己来照顾，清洗石头身上溃烂的伤口，擦去发臭的脓水，换上新的药。 小环看念初心这样不计较，不免羞愧，便又抢着做事。 这一日午后，秦枫照例去镇子里买药，念初心闲来无事，走至院内，却忽然发现破庙的原本黑乎乎的朽木窗户竟然有一片泛白得刺眼。 她不免奇怪，走到窗户前面仔细观察，那原本只是残旧的窗户竟好端端地多出一个坑来，像是被虫蚁蛀过，却更像是被腐蚀掉了一大块，路出里面白色的木头茬子，那木头茬子周围还有一丝丝泛黄的粘液。 “怎么回事呢？” 念初心沉吟着，手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生疼，让她猛然想起在破庙的第一晚发生的事来。 她分明记得，当时她闭着眼睛，挥出剑去，正好伤到了那个叫明露的怪物，几滴暗红色的液体就飞溅在窗户上这块地方。 看着这泛黄的粘液，再看看破庙内的石头手臂上流着黄水的脓疮，念初心突然觉得这两种物质非常的像，竟似是同一种东西，顿时白了脸色。 心中的疑惑也似有了解释。 “秦大哥回来了。” 身后传来小环的声音，念初心回头，秦枫走进破庙内，却空着双手，不像往日拎着药包。 小环问他怎么回事，秦枫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 小环急了，催促道：“药呢？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秦枫憋了许久，才似下定决心，看着念初心道：“公子，我们还是走吧。” “走？去哪里？”小环愣了。 “帝都。”秦枫沉声回答。 “可是，石头病成这样……” 小环着实不明白了，一边黑婶已经又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念初心看秦枫神色有异，知道是有事发生，便走过去将手按上黑婶肩头，轻声安抚她几句。 看着黑婶自己抹着红肿的眼睛一边继续抹眼泪去了，便示意秦枫来到庙院内，沉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 秦枫面色沉重，压低了声音道：“大叶镇有瘟疫了。” “什么？瘟疫？” 念初心终究是吃了一惊，一边的小环也异常惊讶，愣了半响，这才突然腾地窜了过来，紧紧拉住念初心的手，死死地盯着秦枫，大声惊叫道：“瘟疫，怎么会有瘟疫……” “你小声点……” 秦枫立即上前用手捂了小环的嘴，把她的声音压回肚子里去，这才点点头，低声道：“姑娘有所不知，前几日，大概就在我们来大叶镇后两三天，城中忽然有人莫名其妙地病死了，连着这几天都有人病死。” 小环喃喃道：“得病而死不是也正常么，怎么能讲就是瘟疫？” 念初心却白了脸色，道：“果然是瘟疫……” 秦枫接着道：“得病死亡本是寻常，死几个人也没什么，可是他们都死于同一个病因同一个症状。这病来得异常猛烈，得了病不过两三日就死亡，根本无药可医，染病的人越来越多，死亡的人也越来越多。短短不过
十来天时间，整个大叶镇已经死了一半人……” “这么多……如此厉害？真的是这样……”念 初心听他这样说，心惊不已，像是要站不稳摇晃，小环立即扶住她，握着念初心的手，自己却已经慌了神，只知道握着念初心的手再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枫沉声道：“这病来得太快，一家子只要有一个被感染了，不过两日全家人都会被传染，往往是刚死一个，尸体还来不及埋，家里另一个人便又死了。有些人全家几口人都死在一处，尸体发臭了还没人知道。这几日我从外面回来，看到街上时不时地有人抬出尸体……” 秦枫说着，低下头也再说不下去，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内心极力地在压抑某些东西。 “真的是瘟疫吗……” 小环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只是眼泪婆娑地看着秦枫，着急得语不成声。 “可是……” 念初心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真的是有瘟疫在大叶镇发生，却不知道拿什么来反驳秦枫，而自己内心也明白再怀疑也没有用。 虽然这几日她们不曾离开破庙，没有进过镇子，不曾亲眼看见镇上的情况，然她知道秦枫不是个会撒谎的人。 何况，这几天她给石头诊断的结果，也是这个结果。更可怕的是，普通的药物竟然无效，必得一味奇药才行。 心下也有些慌乱，却见秦枫抬起头来向着石头瞥了一眼，叹一口气，念初心顿时明白，一时间心乱如麻，哑然：“你是说，果然是石头……” “对！” 秦枫肯定地点头，像是有所决定，猛然抬起头来，脸上有着果断坚毅的表情：“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石头……” 念初心的手慢慢冷了下来，扭过头去看着躺在枯草堆上蜷缩着身子的石头，久久不能言语。 “有瘟疫……那是要走，赶紧走……” 小环早就慌了神，看看不说话的念初心，又看看一脸坚决的秦枫，只一个劲地点头：“赶紧走，我这就去收拾……” 正说着，却见黑婶铁青着脸背着包袱从破庙内走了出来，停住脚步看了看院内的三人，有些心虚地扭头向庙院门口快步走去。 “黑婶，你，你要走了吗？” 小环急了，指着石头道：“你走了，那石头呢？石头怎么办？你不管他了吗？你要去哪里？” 因着小环这一连串的问话，黑婶在庙院门口停住，扭过头去向着石头躺着的地方望了望，突然开始抽泣，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也是极度伤心，用手捂着脸道：“得了瘟疫，没的救了。” 说罢头也不回快步离去了。 “石头，石头也得了瘟疫？” 小环顿时乱了手脚，一个劲地摇晃着念初心的胳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求救地看着念初心和秦枫，嘴里一个劲地念叨着：“这可怎么办？这下可怎么办啊？” “不可能。要是石头得了瘟疫，那我们天天和石头待在一起，为什么我们没有被传染？”小环却忽然想起什么来，有些不信地看向秦枫，又道：“小姐她，天天都亲自给他诊断……我们都没有被传染……” 秦枫却毅然道：“我们还是走吧，免得被传染。别说得了瘟疫治不好，就算带着他也是个累赘。” 说着就要进庙内去收拾包袱。 “不行！”念初心却犹豫着摇头：“黑婶已经离他而去了，我们不能扔下他。” “他病成那样，带着他也是个拖累。何况，这瘟疫是自我们来了之后才开始有的，现在大叶镇的人都认为是我们带来了瘟疫，早就恨我们要死，我们再不走，难免他们将心理的恨发泄到我们头上来。” “那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听得秦枫说，小环也立即同意。 “可是……”念初心摇了摇头，走进庙内，在石头身边蹲下来：“要走，带上石头一起走。我们不能将他一个人仍在这里。” “可是带上他，万一他的瘟疫传染给我们怎办？何况，连黑婶都不要他，我们又何必带着他，给我们增加麻烦……” 小环拼命地摇头，嗫嚅着极度不愿意地看向石头。 “就是因为连黑婶都不要他了，我们就更不能不要他。” 念初心坚持着，看看小环和秦枫极度不愿意的表情，最后冷然道：“好，那么要走你们走，我不走，我留下来照顾石头。” “何况，这瘟疫，本就是自这里散播出去的，我一定要治好他。” “什么？”小环更加惊讶，再也控制不住，尖叫道：“是石头，石头散播的瘟疫？” 念
初心抬眼看了看那扇破败的窗户，默默地点了点头。 小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秦枫看念初心如此坚持，也不再多说，走进庙内，抱起石头，小心翼翼放在马车上。 念初心这才跟着他上了马车，小环便也默默地跟在后面上了马车，缩在马车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