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千梵却忽然拉了他一下,杜云下意识低头看了眼,竟看到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塌陷一块,一只腐烂的手伸了出来,在他浅色的鞋袜上留下一枚乌黑的血手印。
他惊慌大叫一声,随后,铜水峰响起了类似剥落的声音,密密麻麻窸窸窣窣,刹那间遍布整座山峰。
无数双血淋淋的手探了出来。
杜云和孙晓已经被吓得没了声音脸色刷白,千梵将二人护到了身后。
惊恐的尖叫声从那条烛火幽幽的路上响起,千梵用内力高声道,“御林军听令,立刻护送百姓下山,半分不得耽误!”
沛然庄重的声音回荡山林,原本将刀刃对内的御林军齐刷刷回应千梵,然后,毫不犹豫同时转了方向,以军人特有的坚毅之姿背对刚刚还要审判憎恶着他们的百姓,用血肉挡住了那些村民一心一意想要迎接的怪物。
“杀——”
一只怪物从瑟瑟抖的人群里钻出身体,腐烂的只剩下半截骨头的手箍住了一个瘦弱女人的腿,咯嘣一声捏断了她的小腿骨。
女人怀里的小姑娘摔了出来,怪物伸出腥恶的手扣住小姑娘的脖子,映着烛光,她看清了怪物的脸。
那张脸一半是残存的腐肉,眼睛空洞洞的,另一半只剩下森森白骨,小姑娘看清他还未腐蚀干净的那半边脸上的鼻尖有一枚黑痣,她瞪大了眼,在窒息般的疼痛中喃喃道,“爹……”
她爹有一手做饭的好手艺,小时候经常满头大汗在灶房里给小小的她炖鱼汤,她搬个小马扎撑着脸蛋坐在门外面看,看见汗水从额头滑落到爹爹鼻尖,她总要捏着帕子跑过去帮他擦掉。
她爹怎么有一天就不见了,娘也不告诉她,爹去哪里了,她守在门口等了好久,还偷跑到外面去找帝都来的大官,请他们帮忙找她爹。
可现在,疼她的爹爹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捏断了娘的腿,还要掐死她。
眼泪从她脸上掉下来,就在她慢慢停止挣扎时,怪物的头被砍断了,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抱了起来。
一名御林军将小姑娘护在怀里,顾不上擦去飞溅到脸上的恶血,大声道,“没事吧?有人受伤吗!”
一滴血水正好落在那名御林军的鼻尖,黑黑的,像一枚黑痣,像极了她爹爹。
小姑娘呆呆看着,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哭了起来。
青年士兵楞了一下,笨手笨脚的抚了抚她的肩膀,“我们会保护你们,不用害怕。”
一阵尖锐的疼刺进图柏脑袋,他浑身颤了一下,猛地醒了过来。
入眼是一间石屋,唯一的出口用铁栅栏和黄铜锁锁住了,他翻身坐起来靠在石壁上,喘了一口气,想起昏迷前后脑的剧痛,图柏伸手摸了一下,摸了一手心粘稠的血。
操了丫的……图柏咧了下嘴环顾周围,这里应该是季同等人用来关押犯人的囚室,潮湿阴冷,地上的坑洼里积满了污水,闻气味更像是血。
他顺着血水看向阴暗的角落,竟看到了狼狈不堪蜷缩着的后闽公主般娑。
纵然身处恶臭之地,也依旧美艳妖异,她有一头波浪卷曲的头,黑铺在胸前,挡住了傲挺雪白的胸脯和深可见骨的伤口。
图柏忍着头疼走到了女子面前,撩开乱遮挡的胸口,对两坨雪白的山丘视而不见,盯着她胸上狰狞的伤口看了片刻,啧了一声,“伤的这么重都没死,说不定还真是个巫女。”
般娑静静睁开眼,异色眸子看着他,张开殷红的嘴唇。
图柏挑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轻轻点了一下,说,“别整幺蛾子啊,我给你包扎下伤口。”
说着,他脱了外衣,将般娑扶起来一点,披在她肩上,撕下干净的里衣,小心避开她的身体,凑合将伤口擦了擦,然后手法娴熟的将绷带在她胸上缠了一圈,把人家胸脯都勒没了,“没有药,先凑合一下,别流血溃脓。”
般娑低头看了眼在胸前打了个蝴蝶结的绷带,扬起美艳的脸庞,从角落里舒展身体,伸出手去碰图柏。
图柏在她摸到自己胸口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腕,眼睛眯起来,懒洋洋说,“公主殿下,同是阶下囚,对你的室友客气点,兴许他还能救你出去。”
般娑翻过手,将手指搭上了图柏的手腕,从脉搏处顺着青色的筋脉向上摸去,在靠近他心口时停了下来,用晦涩的语言说了一句话。
图柏头疼的难受,随意靠在了一旁,“听不懂。”
异色眸子垂了下来似乎是在思索,片刻后,她终于从自己浩如烟海的记忆里找到了细枝末节,抬起头,略显生涩的说,“已、尘家。”
图柏脸色白,按着眉心,“没呢,还没成家呢。”
想起清风皓月的僧侣,补充说,“不过快啦。”
这位公主还想蹭杯喜酒喝吗。
般娑摇摇头,又重复道,“你……程家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