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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封钉

传言说罗浮山有一名道人,名唤轩辕集,传闻此人百岁有余但容貌不衰,光彩照人,又可能洞悉乾坤,大中十一年,大名鼎鼎的轩辕集来至长安。皇上召他入宫中求问长生不老之法,轩辕集答说:“身为帝王者要屏弃欲念,崇尚道德,就自然会有长命延年的福气,哪里还有什么地方能求得长生不死呢!”

其实他崇尚节俭,克己复礼,若是真如轩辕集所说,他将毫无忧愁的等着千秋万岁。可他心里一直有个心结,便是那玄武殿中的女儿,可他并未想好该如何对待,一拖再拖,几个月后,轩辕集要求返回罗浮山,皇上还是放他回去了。

大中十二年

晴空万里白云飘,白云悠悠落树梢。

飞扬翠柳舞摇曳,翠柳薇薇泛碧荣。

庭院忽见一玉人,轻薄短襦绣海棠。

丹砂罗群别样红,云头锦缎赤色履。

双丫发髻好神情,肤白貌美似敷粉。

一双黑眸幽如夜,舞罢香汗腮边流。

入浴香兰揉澡豆,斜倚熏笼沐春风。

这胎里带的病也调养了快十年光景,虽不曾痊愈但比较孩提时期也谓是大好了。

横陳玉体,空对铜镜,她刚从温泉里出来,就直接躺在泉池边,拽来件嫣红色绣神鸟衔花草纹的大氅盖在身上,灵仙儿手拿一把紫檀嵌螺钿的细梳子,正给她梳着头发。才十来岁,这发丝好似天上仙子一般,不禁让人想起前朝的一位美人,发长七尺,光可鉴人,鬓发如云不屑狄也。不好,不好,那美人的下场很是不好,不能跟自家公主相比。

“不要梳起来,就这样披散着,我也乐得自在。”她一边说一边抬手撩拨着身前的那池温水,开心的逗乐。“如此岂不失了礼?要是被玥娘看了去,免不了又是一顿说教,不如乖乖绾上青丝。”

“那就说我病着,身子乏力,不胜红妆髻发。反正这玄武殿里只我们几个,失不失礼也没人知道,不需装样子。让苏玠取来一张琴,又再焚上一炉香。”此刻正好心神安定,拨弄了几下琴弦,可这会儿又失了兴趣,就这样散着头发穿着大氅光着脚丫出了房门。

闲逛到庭院的紫藤树下:“看那雀儿能飞出这宫墙吗?这池能通殿外吗?鱼儿也能出去,鸟儿也能出去,偏就我不能。对了,还有他们都是因为我才被困在这殿里的,会想出去吗?不如......我们一起逃出去吧。”灵仙儿远远看着她在哪儿自言自语,毒日头下那小脸更加惨白了几分,嘴唇上也都没了血色。登时间,她一头栽倒在地,好险!幸亏脚下绿地昨天刚下过雨,泥土松软的很,不然肯定会擦破了皮磕了淤。灵仙儿急忙喊来了苏玠和玥娘,自己去找了岳安过来。

“这胎里带的病根本就没的治,只能养着,她自小不大能活动,今天不仅跳了舞,弹了琴,又晒了太阳,犯病也是自然。以后别让她再累着了。”公主刚清醒,看见这一屋子的人都在为她着急担心。不免愤恨这十年的囚禁,十年啊!不管不问:“你们..先回去吧,我想睡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生,噩梦连连,直到天刚泛青,满头大汗的挣扎起身。

穿过围幔,推开寝殿大门,站在桥上,看这天光大亮。一拍廊柱,她突然间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悄悄叫醒了苏玠和灵仙儿,三人回到她寝殿里:“阿玠你和灵仙儿去取来笔墨纸砚。”

这俩人被她这大清早叫起来却要寻这些东西,弄得一头雾水谁都没动,但还是被她推了出去。转回廊开了小房的门,苏玠拿出一把嵌三宝的铜钥匙,打开一把同样嵌三宝的鱼形铜锁。拿出一只公主最喜欢的斑竹笔和一方金丝辟庸砚台。灵仙儿也拿了风花纸和青鸾墨。

这四样都算价值连城,可见皇上素日里对玄武殿还算是不错,可怎地都不让公主出去,也不来见确是有些心狠,也难怪她最近常让旁人忧心,又不太爱惜自己的身子。

取了房四宝,她坐在曲足案前舔饱了笔,研得了墨,迟迟不肯下笔。后又洋洋洒洒写了一整张,又以漆封好,托门前侍卫在晌午之前送到蓬莱阁。

帝见此信慨叹:“不知吾儿尚可安好啊?”

信上父皇亲鉴:儿日思至亲,每晚不得安寐,辗转惶惶,食不甘味。不能承欢膝下,儿不孝也。今见一雀儿飞绕,也偶有听得梨园丝竹悠扬,还看到太液池鱼欢腾。儿想做那雀儿丝竹池鱼,祈盼有出玄武之日与亲相伴。儿近日感身累体乏,且时常昏厥不醒,恐不久于人世。盼父皇怜爱,望骨肉相见。祝父皇万岁,大唐昌盛不衰。儿李昭漏夜手。

这一刻再也无法去理会什么天象,就只有一个念头,想要去见自己的女儿,想跟她闲话家常,讲讲她母亲的过往,想看看她是不是已经长大。屏退左右,独自走出蓬莱阁。见直面走来一道人,稽首礼:“陛下,师祖让我在此,特求不可前往玄武殿,今日星象异动甚是不吉,师祖已前往玄武殿,还望陛下安心于此。”又一次的止步不前。

玄武殿这边,殿门上的铜锁都已经锈蚀了,是叫人硬敲下来的,那声音隆隆,殿内众人皆循声而至。心中甚是欢喜,定然是可以出去了!远远瞧见一道人缓步而来,年约二十左右,头带白玉莲花冠,身着冷月广陵鹤云氅,牙玉色翘头履。不似平常道人,后跟侍从二十余人。正在诧异间听得一声:“那李昭何在?”灵仙儿见那道人无礼:“你是何人?怎敢直呼公主名诲?”

苏玠一看,这不正是十年前夜里自己去三清殿所见之人吗?十余年不见他却一点都没变?现下只觉脊背发凉:“公主正在殿中小睡,烦请稍等。”

“不用等了…我就在这。”

“公主,这就是三清殿的玉虚真人。”

“知道了,知道了,是不是父皇准我出这玄武殿?”

看她这一身杏黄绣缠枝牡丹短衫子,胭脂色绣玉兔奔鹿百褶裙,敷粉黛眉金花钿,朱唇一点桃花殷,小钗绾青丝,云鬓理双环,珍珠璎珞紫流苏,白藕缠绕金臂钏的盛装而来。

真人啧啧,眉头一挑,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竟然还妄想出这玄武殿?圣上差我过来,就是为了让你好好住在这殿里,若再不安分,定让你后悔终生。”

一听这话,气的她浑身发抖,怒目切齿,狂骂道:“你何物等流?胆敢出言放肆,还不快给我打出去?”岳安,苏玠,灵仙儿,玥娘,与那二十侍从对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好......你们不打,我来。”说着撅下一根粗桃枝,捋掉叶子。劈脸很抽一下,那道人也不闪躲,这一下皮肉开裂,鲜血直留。那旁生的小枝杈硬是把脸上的碎肉都带了出来,他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气得公主怒目圆睁,连抽了十好几下,打在他手上,臂上,身上,腿上,那道人依然连眉头都不蹙一下。恨的她扔了桃枝瘫坐在台阶上,这功夫歪了头发,散了衣裳,还踢掉一只丝履。扯下缠住头发的璎珞圈,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把自己困在玄武殿十多年的浑货,非但不解气,还狠的牙痒痒还弄成如今这般狼狈模样。

“你可是打累了?”道人用使眼角看她,满脸嘲讽:“果然是劣性不改。”

命人拿了紫金鞭:“该我了!”道人一把抓着她肩膀顺势扔在一旁地上,吓得玄武殿众人赶忙上前搀扶,侍从也立马拿住他们。

“阿玠,动手。”苏玠抽出腰间佩刀,横刀而立,那些侍从也都纷纷举刀而来,奈何苏玠双拳不敌四十手,几个回合便被卸了刀被反翦双手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道人拿起金鞭,抬手狠抽了两下,打的她哇哇大哭,不过才十来岁的孩子怎禁得住这两下子?慌忙间提起裙子疯跑,道人也不费力气便将她抓了过来,屏退了一般人众,把她双手按在树上扯开衣领,拿出两根带有符咒的楔形封钉直插进琵琶骨里,疼的她曲着身子,浑身颤抖,脸庞额头满是泪水汗水,嘴里还吐着血沫。直勾勾盯着那道人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随后才体力不支的倒了下去。见道人出来,殿门口的侍从才把苏玠,玥娘,灵仙儿和檀岳安放了回来。这一进来就被眼前景象所惊住了,看到自家小公主趴在树下的血泊之中,衣衫不整,身上硬生生的戳出了两个血窟窿,里面竟然还有两根钉子,身上还多出好几条血印子。惨白的小脸配上腥红的血,任谁看了能不心疼?这里的人全都哭了起来。

只有檀岳安还尚存了些理性,抱起她快步进了寝殿,把人放在塌上。一模手上冰凉,赶紧救治。身子里面的钉子是取不出来的,拔出来定然血喷,只能先放在里面,开了止血的汤药让灵仙儿拿去煎了,得先吊住这一口气才行。玥娘又着急有害怕跟在旁边,解了头发,换了衣裳,擦拭伤口附近,清理干净,敷好了伤药。

灵仙儿跟苏玠那两个小一点的,被擒住还要硬闯了殿门,也挨了一顿打。这一日间三人受了伤,一个吓慌了神,跟在旁边小心伺候着,还有一个在那里收拾残局。整整一夜都不得安生。

公主这一觉直睡了三天。刚渐醒,所有人悬着的心都放下来了,也找回了吓丢的七魄。

喝了杯刚煮好的晨露,身子虚的不行,斜靠在辟邪几上:“到底怎么回事啊?”苏玠把十年前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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