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雁珊只在风华借读过一年,她比晏明大一届,晏明在中学的事情她一概不清楚,大学时他有多风光,她倒是记忆尤甚。
不过林雁珊很少听晏明聊起以前的事情,他几乎没有朋友,她也没心思去打听他的故事。
当时她对他,也没有那么上心。
只是晏明的视角里,她却是他人生中唯一温暖的回忆。
这听起来似乎很狼狈,却是他的半生。
他妈是个极为美丽的女人,当过厂长的小三,做过老总的情妇,晏明十几岁时依旧她依旧风韵犹存。
晏明的父亲是当时所谓的老实人,将他妈妈娶进门时,不计前嫌,说是要好好过日子,私底下也为自己娶到这么漂亮的女人窃喜过。
婚后她收敛了很多,偶尔出去打个麻将喝喝茶,只是改不掉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哪怕晏明兼职赚的生活费也要被她麻将桌上一圈转下去。
矛盾到底是什么时候爆发的晏明记不清了,他对这个家的感情很淡薄,从小学就寄宿的日子,他甚至都无法在人群中一眼认出父母的背影。
他只记得在破旧的筒子楼里,他那个永远鲜艳漂亮的母亲,抿着红唇叼着一只细细的女士烟,哪怕死在蓄满水的浴缸里时,她还是那样美丽,像永远不败的鲜花。
她是滋养的玫瑰,晏明却是承担这一切的欲加之罪。
两周回一次家,母亲不在,他便要遭父亲一顿毒打,接着依旧要在亲朋好友面前维护他善良忠厚的样子。
在那样的环境里,他几乎无法生长,只能拼命往下钻,在阴暗潮湿的土壤里拼命扎根。
他不是什么十足的天赋选手,靠日日夜夜的熬,熬过那些挣扎的日子,被北宁的中学破格录取。
他以为自己逃出生天,母亲却无故变出来一个私生子,父亲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接受了徐嘉豪。
可等到晏明放假回家那天,他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弟弟已经倒在了血泊里,四方的小木桌上旁边坐着青筋暴起气喘吁吁的父亲,茶几旁边躺着酗酒昏迷的母亲。
那天家里的灯也坏了。
到现在也没有修过。
彼时,晏明只有十六岁。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救下徐嘉豪的,只是背着他跑到医院的时候,自己也浑身是血,身上伤口似乎结不了痂。
但万幸,他救下了他。
徐嘉豪十八岁生日那天高烧惊厥入院,晏明就坐在掉了漆的塑料长椅上陪了他一夜。
早晨晏明到外边的早餐店给徐嘉豪买早餐,斜对面的高级商场门口,林雁珊刚刚从保姆车上下来,拎着当季新款的水桶包,嗔着天气太冷。
那一眼,隔了一条马路的距离,晏明的腿像灌了铅,似乎昨天与她缠绵的另有其人。
他读小学时被父亲打的血肉模糊时没怕过。
他读初中时举报老师猥亵女同学时没怕过。
他为了保护弟弟被父亲的狐朋狗友堵在巷子里时也没怕过。
那天他却怕地控制不了的手脚,浑身像是被针扎一样难受,他几近全力从那筒子楼里扎逃出来,那些努力瞬间化为虚有。
这些年他成就很大,可以住进步行五分钟就到公司的商圈中心,可以开人人侧目的豪车,可以出入高级餐厅。
他却在林雁珊离开后把这些都丢掉了。
除了存款不停增长的零,他又进入了灰扑扑的世界里。
那是他的舒适圈吗,他不敢承认。
他是碎掉的零钱罐,连被人拯救的机会都没有。
她不是他的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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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到餐厅的地下停车场,林雁珊预定的包厢在顶层,电梯门开时,她正低头和陈息息聊着她学校的闲事。
林雁珊那天没穿高跟鞋,米色长裤和藕粉小衫,素净着脸挽了个低马尾,只是她那张扬的长相实在难以低调,电梯里插兜站着的男人第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
“雁珊?”
周逸清喊出她名字时还带这些慌乱,神色紧张。
林雁珊眼珠微微向旁边侧了下,电梯里还站着一个穿着包臀短裙挂着工牌的女人,看到林雁珊那一刹带着些错愕又很快缓了过来。
不是林晚吟,那女人似乎放松了些。
“姐夫。”林雁珊淡淡地吐了两个字。
“谈工作啊?”林雁珊轻飘飘地问着。
“啊...对。”
周逸清看了她一眼,又自若沉静地回着,插着兜的手也拿了出来。
地下车的潮湿霉雨的味道极重,环境也更阴冷,她拉着陈息息的手往后了一步,示意让他们先出来。
周逸清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在电梯门合上之前迈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