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第零步,是对抗原先的环境。
布日固德作为国家摔跤队的主力,一个稳定的夺金点,突然提出离队申请,惊动了领导,纷纷来问原因。布日固德老实回答,却没换来理解。
教练,领导,队友,轮番劝他留下,甚至他的父母都反对,提醒他此举有多大的风险,而沿着现在的路走下去未来有多光明……
没有用。
“【其实我差一点就放弃了。】”
布日固德回忆当时:“【退役后当教练,进体育大学当老师,或者去体育局当干部,摔跤推广人,将来还可能当政协委员……这些都很好啊。我从小县城出来,为的不就是这些吗?但我后来又想,我真的从那个小县城出来了吗?
拿到金牌之后,我的脸被画在汽车站出口的第一眼围墙上;外地来很多游客想看我,挤到楼下,吵到很多邻居,邻居们也不抱怨被打扰,只是告诉我,不管是赶走这些游客,还是帮忙维持秩序,需要帮忙随时可以找他们;从我第一次参加市里的比赛,到现在,每一次都有老乡去现场给我加油;前几年县城里最早开办的兴趣班,是摔跤兴趣班……
奥运四年一次,只热闹一个月,综合格斗冠军赛积极一点的话,却一年可以打好几场,热闹很久。
我当时想过了,我不怕失败,哪怕转型后真的输惨了,赚不到钱,我的失败也可以让更多的人注意到我的老家,名气一大,说不定将来下岗潮的时候,情况能变好一点。对我来说,也就够了。】”
最后还是离队了。新闻报道出来,路人稍一惊讶之后,也就没什么反应,摔跤圈子却沸腾了,过于突然,表示不是很能理解。
布日固德不是格斗史上,第一个决定去打综合格斗的摔跤冠军。他们每一个都决定把天赋带到更大的拳台,然而失败的多,成功的只手可数。
综合格斗冠军赛,8个男子量级,个女子量级,全世界徒手格斗最能打的五六百号人,聚在一起。
随便拎一个战绩可怜的边缘拳手,履历也能惊人,或是从小到大拿奖拿到手软的神童,或是十八九岁拿下全国冠军的天才。
没人能保证布日固德能打出来,也没多少人看好。很多综合格斗的拳手,欢迎的同时,不觉得他能待多久。业余赛里打几场,就知道深浅了。
一头扎进综合格斗,不只是改换项目这么简单。
是从一种人生,切换到了另一种人生。
以前只要听着教练给出的训练方案,按部就班练下去,就可以拿到奖杯。
现在他出来独立,要自己组建团队,营养师,教练,陪练……更要分辨里面的人是不是水货,训练风格跟他搭不搭,性格合不合。一切都需要他去操心。
“【没有靠谱的人介绍,很容易遇到奇怪的人。我第一个聘请的教练,上来就先教我‘心法’。不是什么内功秘籍,是一种哲学,大概是说只要改变我的心,就能改变世界。每天让我冥想,看哲学,基础训练一天只有两小时,要保持一个积极的情绪,吃的喝的,完全没有限制……这样练了一个月,我实在受不了,让他走了。我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我,不经历痛苦得到的成长,我信不过。我二十岁,从头学新东西,耽误不起。】”
布日固德先后接触了几个教练,几个都不行,时间浪费,本就不多的存款岌岌可危。
只能兼职。布日固德兼职也得充分利用,去拳馆当陪练和助教,偷学的同时,也可以对教练进行考察。
回到家,就发了狠地练。
他没什么娱乐。自律的近义词更是单调和枯燥,他的活动范围只以拳馆、家、超市的三角区内,就连吃饭放松的时间,他也要一边吃东西,一边看格斗比赛;
他也没什么朋友。运动员的生活圈子本来就小,尤其是摔跤这种单人项目,常年的训练和比赛,让运动员的人际关系相对简单。曾经熟识的朋友,大多是队友,再加上一些领域相关的人,离队之后,几乎挥别了过去熟识的一切。
时不我待的焦虑、孤注一掷的压力,让布日固德越发沉默寡言。
跟拍的摄影机,清晰记录了布日固德像一只被熬的鹰,平静的面孔下,是烦躁不安的心。
学习摔跤的时候,为了理解力的借用,学过太极,心烦意乱的时候,只能一遍遍打太极平复心情。
运动除了可以改变自己、迎接挑战、喊着为了赢一次这种口号让人生澎湃一下,关琛还知道运动的另一种用处——运动是安全屋,它可以用来逃避、遗忘、躲藏。
运动把人纳入机械化的轨道,像简洁明了的公式,投入汗水,就能收获强大。每次付出总有盈余,总归不会辜负自己。在你孤身一人的时候,运动可以帮助你告诉自己,这一天下来,你没有让自己变得更糟。
但关琛好歹会看看电影,放松自己。
布日固德却始终绷紧。
“【当时真的是胡来,很快身体就受不了。】”布日固德说自己此前不知多少年没有生病过了,结果那次一病就重,感冒一晚变成发烧,晕得下不来床,
后来是拳馆的老板发现人不在拳馆,也没请假,电话更是打不通,所以找了过来,救了命。
银幕前,发了福的【破军拳馆】老板,接受采访,说起这段经历,呵呵一笑:“其实早把他认出来了。我们综合格斗练四大项,踢打摔拿,【摔】的标杆就是他,布日固德,怎么会不认得。”
破军老板说,他知道布日固德退出国家队,是去打综合格斗了,宣言都登过报的,结果这人暗戳戳跑来他们这家小拳馆当助教,给学员当陪练,还给小朋友上课,不知道有什么目的,所以一直假装不认识他,在暗中观察。
这次生病,老板找上门来,看着满屋子综合格斗的资料,布日固德不得不交代了目的。
老板知道后,只要布日固德同意教学员摔跤,馆里所有课程和场地,都向他开放。他也就可以专心训练了。还补充说,这不是怜悯,也不是投资,只是单纯的习武之人的技艺交流。
“【但是那天老板走之前,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喜不喜欢综合格斗。】”布日固德说:“【我一下子愣住了。因为从来没人问过我这个,就连我自己也没有。我躺在床上头晕目眩,想着这个问题,跑马灯一样把以前的事情都翻了个遍。】”
以前习武之人会经历的三个阶段。
见自己,就是开始研习武艺一段时间之后,有所小成了,清楚了自己的斤两,清楚自己的能力。
见天地,就是本门本派的教习完了。开始四处游历,增长见闻,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
见众生,也就是开枝散叶,把自己的所学传承下去。
老板说,按这说法,他开了拳馆,算是见过众生了,但这些年他思来想去,觉得所有阶段,到头来就只一个字:
我。
学习摔跤的时候,为了理解力的借用,学过太极,心烦意乱的时候,只能一遍遍打太极平复心情。
运动除了可以改变自己、迎接挑战、喊着为了赢一次这种口号让人生澎湃一下,关琛还知道运动的另一种用处——运动是安全屋,它可以用来逃避、遗忘、躲藏。
运动把人纳入机械化的轨道,像简洁明了的公式,投入汗水,就能收获强大。每次付出总有盈余,总归不会辜负自己。在你孤身一人的时候,运动可以帮助你告诉自己,这一天下来,你没有让自己变得更糟。
但关琛好歹会看看电影,放松自己。
布日固德却始终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