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边走,一边望着栅栏后面的人。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狱卒,不过狱卒都在椅子上歪着身子睡觉,他们偶尔醒了,看到我也不以为然,他们都习惯这样了。
小李子正话唠般地和我讲述皇家监狱部的事,包括他们怎么虐杀人,里面的人如何互相折磨,曾经生过什么趣事等等,此时听到了“东方驹”“东方驹”的喊声。
我好奇,难道这儿我也有熟人?
转身看,在一旁监室的栅栏后,还真有几个熟悉的面孔——状元毛建木、榜眼陶雨伯,还有几个其他“精英会”的成员。
我还以为他们都死了呢,原来被关在这儿了。
我走过去。
那些不可一世的精英们衣衫破烂,面黄肌瘦,神情萎靡,现在他们都激动得眼泪鼻涕四流,握着我的手不停颤抖,好像我是来救他们似的。
他们说:“东方驹!救我们出去啊,若此今生当效犬马之劳!”
都这样了还给我拽!
我心里不想救,倒不是我恨或者讨厌他们,更不是我怕花钱,我只要是担心新内廷总管刘兴朝知道了找我麻烦。
我问旁边的小李子:“他们能捞出去吗?”
小李子:“一筒和三筒的人想都不要想!他们都是挂了号的重点对象,每天点名!死了我们都要挨罚,何况是捞出去?二筒和四筒的没人管,这事倒能商量。”
我耸耸肩对他们说:“爱莫能助。”
他们着急地说:“那能不能帮帮我们,打点些钱。我们要饿死了。”
我望着他们破烂衣服下的嶙峋瘦骨,说:“打点?怎么打点?直接给你们钱?”
他们点点头:“是啊,是啊。直接给我们就行。”
哈,难道监狱也能花钱?
我问小李子:“这也行?”
他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阴间都行,监狱为什么不行?”
我迟疑地从兜里慢慢地掏钱。
旁边的侍卫眼睛都开始冒光。
我决定给他们些零钱,毕竟一个纸金元能买一只羊,我给他们几百几千也没必要,那些下等太监和狱卒是很容易满足的。
我从裤兜里翻出了一些零钱,几十纸金元,递给了那些从栅栏中伸出的手,就像老乌鸦在喂鸟巢里的一群嗷嗷待哺的小乌鸦。
他们都说:“还是东方驹够意思,我们出去后一定以死相报!”
外面的守卫贪婪地望着那些零钱。
榜眼陶雨伯伸出手,把一个纸金元递给守卫,说:“兄弟帮我们拿十几床被子,几大缸馒头,剩下的钱就请爷喝酒了!”
那个守卫也说:“没问题!爷就等着吧,我马上回来。”
他一溜烟就跑了。一个纸金元其实够买几百床被子几百缸馒头了,看来他也赚得不少。
榜眼陶雨伯说:“谢谢兄弟了。我就不多说了,如果我们能出去的话,一定以死相报。”
我说:“别说这话,大家都是一起会试的兄弟啊。好了,兄弟保重,有缘再见。”
我挥挥手,转身走了。我给他们钱不是因为我是好人,我是心想万一他们出来呢,用点小钱换来别人的感激,即使出不来,这点钱我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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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继续往上走,来到二筒的地盘。
一筒关了不少站错队的新人们,而二筒关的就是大批站错队的老人们,这些人是前内廷总管、前宰相的手下。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老大上台,自然要杀一批前朝旧臣,给自己的班底腾位置。
一筒勉强算是能忍受,起码没饿死没冻死,但二筒简直就是人间地狱。里面臭气熏天,还有一种特殊的浓郁气味,那便是死尸的味道。我以前去县城的时候偶尔能闻到,那是县里暴尸的罪犯。
栅栏门边的人在苟延残喘,里面黑暗的影子里躺着一动不动的人。
这些人都是定过性的罪犯、不可饶恕者。他们自己都绝望了,他们看着我穿着的黄色袍褂,朝我吐口水,或许他们想起了他们以前的威风。
我还真看见几个认识的人,这些都是以前的部长府长司长什么的,不过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罢了。
我的原上司应该也在里面,不过我没看见,他也没朝我喊话。他太老了,说不定没熬过去。这个一生谨慎、万事中庸的人,还是躲不过这个世界的规则。
正感叹人生无常,一个幽幽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东方大人、东方大人”,吓了我一跳!
循声看去,低头一看,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往门口挪。此人头都快掉光了,赤裸的身子,全身都是白斑,手脚就像枯树枝一样。
他抬着红白相间的眼皮,用无神的眼珠盯着我,一字一气地说:“大人,我是李志兵啊,小李子,在你进宫前是我服侍你的啊。”
我记起了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我记得他还为他是内廷总管李永福的贴身太监而自豪呢。
我对小李子——站着的小李子——说:“这人能捞出去吗?”
他挠挠头说:“你要这种人干什么?贱人一个,出去也活不了。”
我叹了一口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