贮满藏的学馆就在她们学堂之后,几百米的地方。
阮连溪一进去,就借着里间油灯微弱的光,勉强看见里里外外几层屋子里摆满了架,上头都是竹简。
一位头戴青色帽冕的年轻男子站在东边的架处,手捧一本竹简,认真记着什么。
听见开门的声响,他慢慢抬头,看见领头的祝余和缇萦,立即放下笔,施礼道,“祝祝大大人,淳淳于大大人。”
阮连溪好奇他的身分,听祝余说,“司马大人,这么晚了还在修史吗”
修史司马难道是司马迁
“正是,家中世代记史,子长不敢怠慢。”
司马迁,字子长,还真的是他啊。
阮连溪顿时十分感兴趣,太史公原来年轻的时候长这样啊,皮肤白又瘦,典型的科男么。
阮连溪有意无意的盯着他看,男子有些受不住她这样猛烈的视线,局促的后退一步,面色微红道,“天色晚了,子长先行一步,祝大人与淳于大人见安。”
话落,他抱着手里的竹简就离开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往外走的时候,险些还跌了一跤。
她身旁的柏舟笑道,“司马大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善和人相处,怨不得宫内外都说他迂呆。”
迂呆啊,阮连溪心里叹气,怪不得司马迁后来要受宫刑都没有人替他用钱赎罪,许多事的因果,早就冥冥注定了。
“旁人的话,还是少说为好。”缇萦道,“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君子重自省,与人何扰。”
柏舟吐吐舌头,“夫子又在教育人了。”
缇萦笑着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教育你也是为了你好。”
柏舟低头,“是是是,学生一定谨记夫子教诲。”
说是谨遵教诲,但阮连溪分明看见她低头的时候,调皮笑得眼睛都笑弯了,这种古灵精怪眉开眼笑的样子,一看就不像是正经要听夫子教诲的。
但是缇萦并不知道,反而听见她这么说,欣慰点头,指着正中央的矮桌道,“好了,我与祝大人去修,你们就坐在那处,抄写诗经吧。”
经历了秦始皇焚坑儒,儒家许多的经典都佚失了,经董仲舒提倡,武帝又一次将儒家经典推广起来,但是却苦于籍不够,学识渊博的大儒也极少,所以但凡在国子监授学的,都得要一起在馆里修,将一些散失字迹不全的籍补完,对一些从先秦时流传下来的诗歌礼乐制度的字记录进行辩识。
那两位端端正正的坐下开始对着竹简用功了,柏舟一看就知道夫子们没空理她们,于是拉着苦着脸的阮连溪,坐下来开始抄诗经。
出乎阮连溪意料,这时候竟然已经有了毛笔和墨,但是这有什么用,她又不会毛笔字,她也不会写汉朝的啊
然而身旁的柏舟已经开始抄了,阮连溪咬咬牙,捏着毛笔也开始七拐八扭的在竹简上写字。
汉朝承秦制,多用篆和隶,她不会,但简体字她难道还不会写吗
辨认着字,勉强抄了一段时间,身边的柏舟可能是抄得手酸了,凑过来看看她写的怎么样,一看,就奇怪说,“哎,连溪你写的这是什么啊”
“采薇啊,看不出来吗”
“嗯还真的看不出来。”
柏舟诚实摇头,这边的插曲让专注修的两位夫子也察觉到了,走到了她们身边。
缇萦盯着她写的字看了片刻后,疑惑问,“我还颇通些秦以前的七国字,却看不出连溪翁主写的是什么,祝大人,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祝余不用看都知道她写的是什么,笑着为她解围,“连溪翁主近来常问我甲骨占卜之,想来是写的入迷了,写着写着就错了。”
商周时期的历史和字留存极少,这时代接触的人并不多,听见祝余这么一说,那两人都信了,缇萦笑道,“原来如此,连溪翁主真是渊博好学。”
那两人不知就里,纷纷用敬佩的眼神看着她。被古人崇拜有化,让阮连溪心虚脸红,捏着毛笔自我忏悔以前上毛笔课的时候太不用功。
又抄了约莫一个小时,阮连溪勉强抄完了百分之十,外间有侍女进来说要宵禁了,她们才离开。
缇萦和柏舟各自回府了,阮连溪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只好跟着祝余,一路七拐八拐的走到一座颇大的府邸前,刚进门,淮缘就迈着小短腿飞快的扑过来,抱住了她。
阮连溪笑着抱起她,问祝余道,“祝掌柜,你怎么发现我不见了的”
祝余坐下倒了杯茶,“阮姑娘回去后不久,我也要回房,恰巧望见欢房门大开,而不见阮姑娘和欢,所以猜测阮姑娘怕是又如上次一般,到了某处。”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那么多朝代,祝余怎么就知道她一定是在汉朝的呢。
“我说过,阮姑娘只要带着我给阮姑娘的暖玉,无论阮姑娘在何处,我都能找到阮姑娘的。”
她的声音清柔如三月清风,吹拂着散开的蒲公英,轻飘飘的入了耳,挠得人耳朵痒,心也有点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