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怜惜她,然后爱上了她。
夜色朦胧。
孟庆川从餐桌边拉了把椅子,坐在父母对面。
孟父孟母默不作声,屋里只剩下电视的声音,电视的荧光倒映在他们脸上,他们眼神都落在别处,也不知是不想跟他谈,还是在等他开口。
静默了一会,孟庆川起身摁了遥控器关上电视,先开口:“爸,妈,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混成现在这样,挺丢人的”
孟父从茶几上抓起烟盒,走到阳台上,无声地对着窗外抽烟。
戴芳试图调和:“儿子,其实你爸他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们都为我可惜。”孟庆川顿了顿,接着说,“我也可惜,一件事埋头做了十几年,功亏一篑,我也恨我自己。”
叶梓曾经问过他,梦想是不是当钢琴家。
他说谎了。
他热爱钢琴,热爱这条路,他曾经梦想着能在未来的职业道路上比父亲做得更出色。
人人都说他是天之骄子,羡慕他出众的才华样貌,人们把他捧得太高,可摔下来的时候,没有谁会去接住他。
手腕骨折的那段时间,身边的哥们王永璞、叶宸陆续参加了一些学校的校考,拿到了入场券,而最有天赋才华的他,却成了门外徘徊的那一个。
他开始不去学校上课,也厌恶看到钢琴,整日到处晃荡,看不清未来该怎么办。遇到的所有人都对抱以同情的目光,转身却又以他为话题,猜想他的人生会是怎样的急转直下。
他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听见任何关于考试的消息。
然后叶梓就顶着那一头非主流头发出现了。
她不像其他人一样看他笑话或背后议论,带着她独有的单纯和莽撞,靠近了他。她对什么都是好奇的,又好像对什么都是防备的。
叶梓的出现,像给他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凿了个洞,透进来一束光。
在所有人都等着看他笑话,和假惺惺怜悯他的时候,她对他说,看,我比你更惨。她还对他说,一个梦想破灭了,还可以有新的梦想。
她不懂他,却开导了他
他怜惜她,然后爱上了她。
“艺术追求,还有梦想,不是我不想坚持,手腕断掉的是我,没有人比我更绝望。”孟庆川平静地讲述,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爸,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问过我一个问题,还想不想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我知道你们想让我再等一等,等手腕好了继续考。”
孟父僵了一下,犹豫地转了半边身。
刚出事时,孟庆川还不知道手腕恢复得不好,他想着,那年艺考赶不上,他可以再等一年,可后来手腕恢复得不如预期,要二次手术。这意味着他的康复期又拉长了,而他又要错过第二年艺考的集训时间。
“我想,特别想。不是我不听你们的话,可是爸,妈,我有几年时间可以浪费一条路死磕到底,就要错过两年高考,谁又能保证到第三年我的手腕能不受影响,到那时候,我又要去哪里”
孟子良站在窗前,若有所思。
孟庆川从未这样坦诚、敞开心扉地聊过当年那件事。
这件事就像一根红线,全家人都不去触碰。不触碰,就其乐融融。
孟庆川的唇扬了扬,“那时候有个人跟我说,一条路走不通了,还有别的路可以选。因为她,我才有了新的梦想。”
那年高考结束后,孟庆川的化课成绩很高,他把自己关在房间半个月,毅然决然放弃了艺术生身份,搏第二年更高的分数。
那是一个特别,特别,特别艰难的决定。
意味着他要放弃一切,去往一条新的路。
但不代表他就放弃了他曾经的梦想。
戴芳凝望着儿子,嘴唇嗫喏着:“这些话你从没说过。”
孟庆川说:“我没说过,是因为我觉得我的选择没有错,我到大二的时候手腕还是会痛,如果当初就那么等下去,第三年依旧没有结果。”
“我以为你们能理解我的选择,也能看到我所做的努力。虽然不能上台演出了,但我有专业经历,也有管理能力,这是很多演奏家做不到的,乐团是我想做的,也是我有信心能做好的。只是,我不知道,在你们眼里,我从那时候起就是失败的。”
确实,孟庆川不再弹琴,确实让很多不明实际情况的人都很惊诧,孟子良也一度脸面上挂不住,但时间久了,儿子在另一个赛道跑得出色,他也欣慰。上次那些伤人的话出口后,他当时就后悔了,想等一个机会跟孟庆川心平气和聊一聊。
孟子良沉思了许久,说:“儿子,当初是怕你后悔。”
“我也怕,但我更怕没有结果的等待。”
“事实证明,你是成功了。你们年轻人更懂得变通,我们这些陈旧顽固的想法,也许也该改变一下了。”孟子良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儿子,是我们没有真正了解过你。”
孟庆川心里有温暖的情绪在涌动,但他没说话。
接着就聊到了叶梓。
他很欣慰,一家人都没有情绪激动。
戴芳说:“儿子,我不是反对你谈恋爱,我特别希望你谈恋爱。可是你跟叶梓谈下去,能有什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