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门悄然关上,屋中顿时暗了几分,从屋顶的窟窿眼中透出的光,仿佛也骤然冷了下来,三月阳春,愣是像腊月寒冬,令得她一哆嗦。
用剑低着她脖子的人没有开口,她亦不敢轻举妄动,僵持良久,她渐渐感到手脚发麻。
“……你想要什么,直说吧。”关于身后之人,她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因为袖中的瑶碧石闪了一下——和三年前在育遗谷时如出一辙.
她狠狠咬痛了自己的舌尖,才止住了颤抖。
四下陷入了诡异的静默,身后之人似乎在斟酌,但剑却没有动,云渺渺觉得他没在她走进来的瞬间就要她小命,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她悬着一口气,收紧了拳,细声细气地试探:“我能动一下么?脖子有些酸……你要是不乐意就算了。”
要不是脖子快抽筋了,她其实还想再忍忍。
略略一顿,她感到压在她颈边的剑移开了半寸,身后传来了略显嘶哑的声音。
“转过来,不许喊。”
低沉的嗓音传到云渺渺耳中,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还没有回头她便感到骇人的森冷涌了过来,她毫不怀疑,一会儿若是自己敢不知死活地咋呼哪怕一声,他就能在顷刻间将她生吞活剥。
她吞咽了一下,缩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朝后转去。
绣着暗金色游龙纹的衣摆,在薄凉的微光中熠熠生辉,再往上看,是缀着明红流苏的墨色腰带,素月白的里襟,微微敞开的领口边,垂着如墨的长发,与肩上镶嵌的苍青薄玉交错在一处,仿佛漫天烟雨间缓缓绽放的花。
顺着蜿蜒的锁骨缓缓往上,是浅如三月桃的薄唇,缓缓升腾而起的细碎尘埃中,一双漆夜般的眼,如沉静的深渊,毫无波澜。
偶有一阵清风来,拂散了深渊中的浓雾,在那无波的在那片夜幕深处,透出了一抹近乎绮丽的浅金色。
他眉头一皱,眼中立时添了三分凌厉,像是随时会露出獠牙的恶兽。
比起多看一眼那双眼睛,云渺渺更惜命。于是她及时低下了头,留给对面一个乖顺的天灵盖。
“你认得本尊?”重黎虽极少在六界露面,但这小姑娘的反应未免有些做贼心虚的意味。
“啊……”云渺渺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语塞半响,磕磕巴巴道,“有,有所耳闻,不熟。”
她攥紧了袖子里闪个没完的瑶碧石,含糊其辞。
她总不能说您老人家贵人多忘事,半点不记得自己当年说的话和留下的石头,更是纵容属下行凶,累她丢了小命,这笔账她还没来得及跟他算吧。
他不出现她也就这么得过且过了,可眼下倒是再提醒了她一遍。
她这口气儿还没咽下去。
想归想,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找死,万万要不得。
重黎看着眼前这颗恨不得把“乖巧”二字插在头顶的脑袋,嗤了一声。
“本尊怎会同你这个凡人小姑娘熟。”
“您说的是。”
见她并未打算轻举妄动的样子,他稍作迟疑,收回了英招剑。
“凡人,本尊要在这待一夜,你将这破屋子收拾一下。”
闻言,云渺渺脑子一懵:“您要住这……?”
重黎一眼扫过来:“怎么,你有不满?”
她瑟缩了一下:“不,不敢……小的只是听闻您正与天虞山掌门斗法,这是……斗完了?”
他眸光一冷,幽幽地望了过来。
她顿感头皮发麻:“……没,没斗完啊?”
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他一番,她留意到他的面色不大好看,右手执剑,左手捂着腰腹。
他一身玄色,凭她的眼力,着实看不出是不是在流血。
“您……受伤了?”
他的目光登时沉了下来:“凡人,别用这种眼神看本尊,便是受了点伤,你若敢动什么歪脑筋,本尊依然能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好凶。
云渺渺禁不住抖了抖,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四下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重黎瞪着眼前乖顺的天灵盖,僵持了良久,最后因伤势而不得不先扯条凳子坐下。
嘶,长潋那混蛋下手够狠……
若不是他一时大意,怎会沦落到要在这栖身。
这座屋子后头全是坟地,煞气浓重,只要他不施法,这漫漫鹊山,天虞山那群人一时半会也察觉不到他的行踪。
霓旌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回头再找她算账!
眼前的小姑娘还一动不动地僵在那,仿佛只要他不发话,她能在那站成一座石雕。
“还杵着作甚?”他一眼瞥过去,就见她往后缩了缩,俨然一副怕极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