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牙切齿地放下狠话，陶昭南的眼眸更加低垂，相隔数米的二人之间陷入一种空气凝滞的死一般的寂静。 周围只有呼啸过山林吹动树叶簌簌的风声。 骆禅檀的双眸紧紧凝视着眼前的人，她浑身都散发出疲惫倦怠的气息。 听了他的话，她也没有多大的情绪波澜，只是能感觉到她身上的那种死寂气息更加浓重。 仿佛丧失了对一切的欲望与渴求，将自己沉寂入寂静无声的深海之中。 眼中只有空旷的漠然。 此时的陶昭南就像是一只被折断了飞羽的雀鸟，根本飞不出骆禅檀的掌心。 可骆禅檀的胸中却有一股无名火在四处游窜，有一种失控的躁意令他心烦。 他曾对陶昭南身上这种淡漠的气质饶有兴致，很期待着能看见她双眼烧着希望的模样。 但现在，骆禅檀讨厌她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 他很难厘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莫名觉得自己有一种在被情绪带着走的脱离掌控的烦躁。 “尊使。”突然出现的池谓打破了他们之间怪异的安静氛围。 “这个漏网之鱼我给捉回来了。” 他手中提溜着一个颤栗着的男人，将人推到了骆禅檀的面前。 池谓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只因为男人胆小如鼠，双腿发软自己就跪了下去。 骆禅檀阴狠的眼神轻蔑地扫了一眼跪在他面前的男人，便是那居心不良的农夫。 农夫根本没想到会碰上陶昭南这么个硬茬子，她看着柔柔弱弱，没想到竟然连村中的几个壮丁都打不过她。 他趁乱偷偷逃走，却又被人给抓了回来。 农夫悄悄抬眼瞟了一眼眼前一身戾气的男人，才对上他不屑一顾的视线，立刻跟缩头乌龟似地缩了缩脖子，收回打量的目光不敢再乱看。 欺软怕硬，骆禅檀冷嗤了一声，看他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站在一旁的池谓用余光瞥了一眼他旁边的陶昭南，后之后觉地隐隐察觉自己出现的时机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尊使和陶昭南之间的气氛怎么怪怪的。 “把他的右手给剁了吧。”骆禅檀冷冷说道。 骆禅檀一声令下，池谓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抽出长刀。 薛仁恩善用剑，而池谓擅长用刀。 虽然他是个“问题少年”，但在听从指令上，池谓向来是雷厉风行，不问缘由。 当农夫听到对方要将自己的右手给砍了的时候，瞬间抬头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黑衣男子。 侧目瞥见那个拎着自己毫不费力的少年，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大刀。 刀锋在清冷的月色下闪烁着寒光，对方要砍的是他的手，但他莫名觉得脖子一凉。 农夫恐惧地跪着爬到骆禅檀面前，接连不断地给他磕了好几个响头。 “大人饶命啊，大人。”他声线颤抖，被逼出哭腔，“大人，我家就我一个壮丁。” “要是砍了我的手，家里人可就吃不上饭了。” 他伸手扯着骆禅檀的衣袍，絮絮叨叨地念着家中的苦难，企图能勾起一点对方的怜悯之心。 谁知，骆禅檀伸手将他拉拽的衣袍一把扯开，言语中不含一丝情感。 “这关我何事。” 他对陶昭南心怀不轨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家中人会因为他的行为受到牵连。 农夫的眼中瞬间被绝望的情绪浸透，怔怔地看着池谓一步步朝他走来。 手起刀落，伴随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掉落在身边。 他的另一只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右手手臂，滚倒在地上，张大着嘴呜呜地发出哀叫。 农夫并不知道眼前的男人之所以砍断他的右手是因为他的右手触碰了陶昭南。 骆禅檀的本意是想要杀了他，但此时又不想在陶昭南面前再行杀戮之事。 可心中的愤怒难以消解，于是，他要了他下午抓着陶昭南的右手。 骆禅檀越过在地上打滚的农夫，走到陶昭南的面前。 “是你自己跟我走，还是我带你走。” 骆禅檀冷漠又残忍地要池谓砍断农夫的右手，陶昭南自认为他是在杀鸡儆猴。 她的心变得有些麻木，就在池谓动手砍断农夫右手的时候，她正在放空。 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抛去过一个。 她认命般地开口：“我跟你走。”
池谓牵来两匹马，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递给了骆禅檀。 骆禅檀接过缰绳，站在马边，转过身去看陶昭南。 “我现在会骑马了。”陶昭南走到他身边的时候默默说道。 还记得当初从清水县回京的路上，她因为不会骑马一直是和骆禅檀同乘一匹的。 当时，他大概也存了利用她来掩饰明露盈身份的心思，所以才和她同骑一匹马。 “可这里就两匹马。”骆禅檀平静地陈述事实。 陶昭南沉默着，明白不可能让骆禅檀和池谓同乘一匹马。 她无言地翻身上马，动作比先前要熟练得多。 而骆禅檀在她上马之后也跟着上去。 感受到背后坚实的胸膛，陶昭南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控制着自己的后背不要贴上骆禅檀。 骆禅檀当然能感受到陶昭南的小动作，他挑眉不悦，一甩缰绳，故意让马匹轻轻抬起前蹄后才出发。 马儿抬起前蹄的动作让陶昭南猝不及防地整个人的重心向后偏移，猝不及防地靠上骆禅檀的胸膛。 “别乱动。”骆禅檀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处传来。 陶昭南意识到他是故意的，便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罢了，反正再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了，何必拘泥于这些小节。 这个时候城门已锁，骆禅檀只能带着她到了城郊的驿馆住下。 池谓拿着他和骆禅檀的神暗司令牌开了两间厢房，手中拿着两把钥匙迟疑地斜眼扫了一眼静静站在骆禅檀身边的陶昭南。 他似乎有些为难。 骆禅檀直接从他手中拿走了其中一把钥匙，对陶昭南说了声跟上。 池谓目睹着一路上两人不说话但身体贴得紧密的怪异画面，又眼睁睁地看着尊使带着陶昭南住进同一间厢房，就差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 池谓此时真的希望薛仁恩能够在他身边，这样他就不用憋着一肚子的话无处倾诉了。 跟在骆禅檀身后走进厢房的陶昭南站在厢房中央，环视了一圈屋内的摆设。 这是供官员停脚歇息的驿馆，驿馆内的摆设干净整洁，跟客栈的上等厢房差不多。 她的视线落在屋内一角的卧榻上，默默地朝那个卧榻走去。 卧榻的长度算不上长，若是陶昭南直挺挺地躺在上面，小腿肚以下的部分都会悬空。 只是过一夜，陶昭南蜷缩着身子也能将就一晚。 毕竟前一天她还缩在破落庙中的神台之下，这里的条件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关上门的骆禅檀回头就看见走到卧榻边坐下的陶昭南，自觉地将屋内的床榻给让了出来。 陶昭南坐在卧榻之上，视线内出现人影，她抬头看向垂首瞧她的骆禅檀。 “坐这儿干嘛，去沐浴换身衣服。”骆禅檀皱着眉头。 陶昭南也是突然才想起，骆禅檀是个有洁癖的人。 他日常必须要接触各种腥污血迹，每当他的衣袍上沾上血污，他几乎都会在第一时间换身干净的衣裳。 她从出宫之后就没有沐浴过。虽然这个季节的气温还算微凉，可这一日爬山睡破庙，身上也早就沾染了各种脏污尘土。 也难为骆禅檀一路上跟她骑一匹马，忍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尘土和汗水酸味。 陶昭南起身朝屏风后供沐浴更衣的木桶走去，走到半路，她回头问他。 “沐浴后我换什么衣服。” 屋内点了数盏烛火，将屋中照得明亮。 骆禅檀凝着她灰扑扑的脸颊，淡淡开口说：“我一会儿去取干净的衣裳来。” 得到回答的陶昭南不再说什么，径直走到了屏风之后。 她坐在木桶之中，等到桶中的温水都快要变成凉水的时候，骆禅檀从屏风之后走了进来。 毫无避讳。 陶昭南长发披散在身后，眼中没有慌乱地抬眼看向他，注意到他手中捧着一套素色衣裙。 她原以为他放下衣裙就会离开，没想到他将衣裙放在一旁的桌上，站在屏风边不远不近地直直盯着她。 她眼中逐渐生出不解的情绪，和他对视。 陶昭南不主动开口和他搭话，等着他先出声。 骆禅檀注意到她因为水温变冷也往前缩的肩膀，突然轻笑了一声。 接着转身走了出去。 陶昭南只觉得莫名其妙。 桶中的水已经完全变凉
，陶昭南从桶中迈出来换上了那身青色的衣裙。 她缓慢从屏风中走出，长发泼墨地散在身后，尽管拿帕子擦拭过，还是有些湿。 她忽略过坐在桌前的骆禅檀，径直朝方才她坐过的卧榻走去。 “过来。”他的话中有不容辩驳的命令口吻。 陶昭南不想和他起争执，跟个听话的木偶人一样走到他对面，和他隔着两步的距离。 “不渴吗，喝口水。”骆禅檀递给她一杯水。 陶昭南接过后一口饮尽，将杯子放在桌上，有不再喝的意思。 “我们谈谈。”骆禅檀见她不肯坐下，用指节敲了敲桌面。 “谈什么。”陶昭南觉得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好谈的。 “算算我们之间的账。”他浅笑着看向她。 尤其是那一夜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