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的光散在昏暗的房中,迷蒙暗淡。
手中的笔极速移动着,少女凭着记忆,将梦境里的场景一一复原。
那谦和敦厚的温暖男子,是她的知己,伴侣,亲人。
他们一起演绎莎士比亚的爱恨,一起改写托尔金的中土世界,一起在春光明媚时出游,用相片记录生命的美好,一起从柴米油盐酱醋茶中体会生活的奥义……
杨可颂捂住心口,梦境中那幸福的感觉依旧环抱着她,令她不知今夕何夕。
“方奕舟……”她念诵着这个名字,默默感受着这三个字在心中泛起的涟漪。两颊忍不住浮上红霞,她为自己的梦感到羞涩,却又忍不住一遍遍回忆那美好的感觉。她又想起梦中他们所聊的那些话题——天地理,人史哲数……这些听起来如此陌生的内容,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杨可颂细细咀嚼着日记中记录的梦境,头脑一阵阵发涨。
时钟指在凌晨五点半。杨可颂深呼一口气,合上笔记,准备再睡会。
梦境再如何美好,她现在也不过是个需要在肃肃严冬中挣扎着早起上学的初三学生罢了。睡够了才有精神上学。
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睡不着。
“方奕舟……”杨可颂羞红了脸,想象这个名字背后的样貌。
楼下传来阵阵喧闹声。
喧闹夹杂着喝骂,伴着东西碎落的声音,哐哐呛呛闹了一阵,最终在一阵女声的尖利哭喊中结束。
杨可颂又翻个身,思绪转到了楼下那家人身上。
那是一个关于叔叔带着兄长的遗子却遭妻子嫌弃的故事。——大人只肯在言语中透露这么点信息给孩子。
楼下有一排平房,低矮压抑,紧挨着小区的车棚。杨可颂的自行车位正靠着平房的侧门,那侧门永远关着,木漆斑斑驳驳,上面的玻璃窗却出奇的干净。朝里望去,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就当你以为这只是个空房间时,那窗上偶尔又会冒出一张脸,眉目硬朗坚毅,是张少年人的面庞。
十四五岁,正是上学的年纪,他却从没走出过那排平房。
他为什么不上学呢?是那个凶悍的婶婶不允许?还是叔叔供不起他?还是他不想上学?还是他身有残疾?还是……
”可颂,起床喽。”房门被轻敲了几声,彦英温柔的声音打断了杨可颂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
利落掀被下床,彻骨的冷气瞬时侵占全身,杨可颂“嗷”的一声又缩回了被子里。
这恼人的冬天!
等杨可颂磨磨蹭蹭地坐到餐桌前,杨父杨母已经出门了。桌上摆着买来的豆浆油条,窗外仍是一片漆黑,杨可颂孤身一人坐在餐桌前却并不觉得孤单。
杨父杨母开着一家小餐馆,凌晨就得起来忙碌,家里孩子通常都是自己吃早饭。杨可颂喜欢胡思乱想,总觉得窗外都是妖魔鬼怪,后来哥哥杨彦给她留了一沓的奥数题,从此她再也没功夫害怕了。
杨彦今年高二,成绩优异,理科王者,杨可颂的偶像。不过哥哥高中以后,可颂见他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他不是在参加竞赛,就是在参加竞赛的路上。还好哥哥留了很多经典题目,让可颂能够“睹物思人”。
出门时天还是黑的,杨可颂哆嗦着走到车,发现那扇玻璃窗里隐约透出昏黄的光。忍不住探头望去,恰对上一双冷漠的眼睛。
是那个少年。
那么冷的天,他却□□着上半身,身上暗红的伤痕在灯光的映衬下刺眼无比。
那双墨黑的眸子直勾勾,冷冰冰地望着杨可颂,一瞬间,无数杀人焚尸的新闻涌入脑海,唬得她几乎站不住脚。然而转瞬间,那眸子却软和下来,少年低下头去,穿上衣服,关了灯。
眼前一黑,杨可颂恍惚以为自己又在做梦,盯着玻璃窗眨巴眼。
四周黑得那么真实,唯有小贩的叫卖声远远传来。此时的杨可颂还没有意识到,她的人生已改变了轨迹。
“可颂!昨天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总是占线!赶紧来教我,这道题我做了半个小时还是没做出来。”一踏进教室,同桌郭筱友就拽着她押到座位上。
杨可颂回忆昨晚发生的事,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记不起昨晚和哪些人通过话?
“别发呆了,赶紧教我啊!”
“小朋友,有不会的题干嘛不问我,非得眼巴巴等着杨可颂来。”前桌任杰笑眯眯转过头,被郭筱友拍了回去:“女生说话男生别插嘴!”
杨可颂望着眼前这一幕,恍惚觉得自己仍旧在梦里,眉头忍不住蹙起——莫非是暖气太强导致大脑缺氧,从而有了梦幻感?
任杰好脾气地和郭筱友“吵”起来,哪里还有杨可颂讲题的机会。
肩膀被拍了拍。
“昨天的题你都做出来了吗?”曹绎把自己的解题步骤递过去,示意杨可颂比对。
和曹绎讨论各科题目,是杨可颂的爱好,也是习惯。班里前十只有她和曹绎是非住校生,平日电话讨论比较多,又是前后桌,自然走得近一点。
通常此时杨可颂会将自己的解题思路简述一遍,两人再讨论有没有其他更简便的方法,奈何今天杨可颂“大脑缺氧”得厉害,昨天的一切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你怎么了?不舒服?”曹绎皱眉,眼神关切。杨可颂无奈摇头,翻开自己的作业递过去。“可能没休息好,你自己对一下吧。”
曹绎不做他想,开始核对过程。
杨可颂翻开英语,脑子里猛的一空。
英语里为什么都是中?不对!杨可颂瞪大眼——为什么她看英,竟像看中一样轻松?
“可颂,今天检查第四单元的课背诵。”郭筱友见好友一直对着第二单元发呆,随口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