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对不住里,包含了太多。
燕崇目下闪闪,拱手道,“陛下言重了,晙时都明白,陛下也是情非得已。时至今日,不过多是造化弄人罢了。”
虽说如此,可他却唤的……陛下,这么多年,他何时这般规矩过?尤其是这御房中,就只他们舅甥二人的此时?
永和帝苦笑了一下,“靖安侯的伤势总算是稳定了下来,朕已是问过冯院首,小心点儿挪动没有问题,燕峑也来请过旨,若是果真觉着在宫中多有不便,你们将他接出宫去也可,朕会让冯院首时时过去看顾,若是不放心,庄老也可以先行回靖安侯府去。”
燕崇转头望向永和帝,目光中闪烁着点点幽光,“有冯院首时时看顾着就够了,我师父,便让他留在宫里吧!陛下的身子,也要时刻注意才是。”
一别数月,却好似已隔世经年。
他瘦了许多,断了一条腿,浑身上下都是伤,就连心上也不少。
而永和帝又好到哪里去呢?他离开时,尚是春秋鼎盛的模样,可回来时,却已满面沧桑,就连鬓边也平添了多少霜色?
他以天下为局,却也将自己献于了棋局,如今,大梁内忧外患皆解,可他自己,付出的却不止两个儿子,还有自己的健康,乃至寿元。
永和帝自然听出了燕崇话语中的关切,神色间多了两分动容。
只是,还不及多想,却见燕崇居然丢开了手里的拐杖,从椅子上滑下来,伏跪在了地上。
这是要做什么?永和帝几乎脱口问出,但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他想做什么?自己又哪里猜不到呢?
果真,燕崇跪下之后,便是道,“陛下仁厚,燕崇不才,有两桩事,要求陛下宽恩。”
永和帝默了默,终究知道无力回天,闭了闭眼,才沉声应道,“说。”
这样的结果倒是早在燕崇意料之中,因而,他神色不变,仍然沉定从容地道,“臣知道,之前大梁乱相多与叶准有关,可他如今已死,死者为大,还请陛下大人大量,将他的尸身发还,也好让他早日入土为安。”
人都死了,永和帝自然也不会再为难,何况,他更在意的是方才燕崇话中的泾渭分明,他还是燕崇,叶准,也还是叶准。
有些事情,永远不会翻出来,也没有必要再翻出来。
永和帝似叹息了一声,应道,“准。”
“谢陛下。”燕崇重重一个响头磕在地上。
他的腿本就伤着,这样跪着,有些受不住,脸色,便有些发白。
只神色却还是没有半分变化,仍是坚稳从容。
“第二桩呢?”永和帝紧盯着他,沉声问道。
燕崇顿了顿,才直起身道,“臣伤了腿,哪怕医好了,怕也是会落下残缺,往后,怕是再也无法驰骋沙场,为国尽忠,还请陛下宽恩,改立燕峑为世子,以全我靖安侯府两代忠名。”说着,便又是一个俯身,以额抵地。
御房里,很安静,太安静了。
这安静,让裴锦箬很是不安,坐在檐下,不时地伸长脖子往那处眺看。
也数不清看了多少回了,却还是没有半点儿动静。
裴锦箬很清楚,叶准虽然是为救晟哥儿才坠下了城墙,但他的死,从他身份被揭穿,又从御房中安然踏出的那一刻,便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