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千年,秦、晋、隋、唐、宋、元、清七大皇朝组成的武成帝盟,重启已中断七百一十五年的渡界清剿,史称“千年一屠”。
由于渡界宽度已从二十万里被缩小到一万里,加之七大皇朝早先的屡次清剿,和皇朝间偶有的摩擦战争,与渡界本身的恶劣生存条件,即便皇朝依然不断向渡界流放罪民,这七百多年来渡界流民的数量也仅能保持平衡,约为五亿人。五亿人的数量确实很多很多,但若分散在各大皇朝累加在一起达方圆上百万里的渡界中,就好似一根根针掉进了大海里。
可纵然是这样,七大皇国仍视渡界流民为眼中钉、肉中刺。
于是新历千年的那个盛夏,成为了三亿九千万渡界流民人生中最后的季节。也就是在这个夏季,早是孤儿的吴风逃到了石斧山南,在小溪西边的三颗桃树旁,堆起了一间土房。
这一年,吴风不到二十岁。
四年后,一路流浪的吴王氏饿倒在石斧山北,被吴风救起。吴王氏本姓王,因在家中排行老三,所以名字被起作王三妹。
“千年一屠”时,大宋皇朝负责清剿宋清渡界。天芮州的儒教分庙提前得到了清剿消息,派出了许多大儒前往救助,却被早早埋伏在渡界边墙的宋朝强者拦下了大半。
王三妹一家侥幸的得到儒教传警,藏到了一个地缝之中,本以为能够逃过此难。但是天不遂人愿,王家其余六口人全部被宋军现并杀害,王三妹因躲在地缝最深处而幸免于难。
逃出生天的王三妹守在亲人尸旁,等清军前来取旗登册才敢离开,之后四年便是独自流浪,一直到被吴风救起。
渡界流民都是天涯流落人,彼此间惺惺相惜,很少生争斗。
王三妹被救起后,在吴风的帮助下于小溪东边堆起了一间新土房。不过这间新土房没挥多久的作用,几个月后这对年轻的男女便自然而然的走在了一起。
吴风和王三妹以天为媒,在桃树下拜堂成亲。成亲后,他们二人相互扶持,生活虽苦却也知足。但唯一的遗憾便是,吴王氏一直没怀上孩子。
之后几年,吴王氏每日早上都会跪在三颗桃树前,祷告天地,祈求上天赐给她和吴风一个后代。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吴王氏的祷告最终得到了上天的回应。
六年前,也就是新历19年,在桃花盛开的时节,一个男婴呱呱坠地,降临到吴风与吴王氏的小家中。
吴风原本给孩子起名为吴桃,既是因为孩子生在桃花盛开之时,也是为了感激妻子数年的祷告。但吴王氏却觉得“吴桃”有“无处可逃”的意思,犯了渡界流民的大忌。于是她给孩子改名叫做吴忧,希望他一生能够无忧无虑,快快乐乐。
渡界流民只知道四季,也知道过了四季便是一年,但哪天是初一,哪天是十五却不知道,也分不清十二月和每天的十二时辰。所以吴风和吴王氏都不知道吴忧具体的生辰,只将每年桃花盛开之后的第一个晴天当做吴忧的生日,也同时当做新年来庆祝。
吴忧一岁时,李树带着已有身孕的李刘氏来到了石斧山下。吴风一家很高兴地接纳了李家夫妻,并把小溪东边那个原本留给吴忧的土房让给他们住。两家人生活在一地后,从没生过嫌隙,各有分工,和气融融。
渡界本就是各大皇朝早年的战场,吴风在戈壁滩上总能现一些锈迹斑斑的兵器充作生存工具,也会捡一些尸骸上的破衣烂衫用以御寒,就是用来生火、取暖、煮水、烤肉的木柴干草比较难寻。好在石斧山北面不远处有一片早已枯死的树林,足够吴李两家取用。
吴风力气比较大,主动承担起了樵夫的岗位。李树比吴风矮些,负责挖鼠洞抓啮石鼠。吴王氏与李刘氏则在家中负责照顾孩子、缝补衣物、分解鼠肉等生活上的细节。
三颗桃树每年秋天都会结满桃子。粉粉白白的桃子个头虽不大,果肉却十分香甜,是吴忧最爱吃的水果,也是他六岁前唯一吃过的水果。
吴忧一岁半时,李树与李刘氏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名字是李树起的,叫做李桃,因为她出生的时候正值桃子成熟,同时这个名字也算是圆了吴风给吴忧起名时的初衷。
两家人都将对方家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对待,更是早早结了娃娃亲,也使得两家的关系变得更近了。
吴李二家都没有识字的,即便吴风知道自己的姓是口天吴,李树也知道自己的姓是木子李,但他们都不知道“口天木子”怎么写,也只有吴王氏会写自己的姓,然后便不会写第二个字了。是故,吴李两家在教育孩子时,多是言传身教,以经验为主。
渡界的孩子立事早,吴忧三岁时便知道帮家里干活或者照顾李桃,五岁时便学会了从一数到九,还学会了如何抓啮石鼠。啮石鼠不是石斧山的独种,但这个名称吴忧还是不知道的,只当是一种很笨也很臭的老鼠。
到了六岁时,吴忧的力气大了很多,脑子依然笨笨的,虽然还是只能从一数到九,但却可以独自挖鼠洞抓老鼠,再也不用李树帮忙了。
每到两个孩子生日,李树都会抓很多啮石鼠,还说要烤老鼠给他们吃。其实孩子们几乎每天吃的都是烤老鼠,可只有在过生日那晚,他们才能敞开肚子吃顿饱,所以过生日成为了俩孩子最期待的事。
......
夜深了,篝火也不再欢腾,两个肚子撑得鼓鼓的孩子,甜甜地睡在各自娘亲的怀里。
四个大人却无心睡眠,吴风往篝火里又添了一根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山周边的地缝,我都去了,藏不了人。”
“鼠洞也不行,这二年外面的老鼠都往山心跑,我挖的洞都很大,忧儿挖的那个还太浅,容易被现。而且你们也知道,这种有洞的小山,是要被推平的。”李树抓着头,有些着急。
“那咋办?”李刘氏泪眼婆娑地看着怀中睡得香甜、嘴角还带着满足笑容的李桃,泪水一滴滴地默默流下。
吴王氏也在一旁哭,一手紧紧地捂住嘴巴,唯恐哭声会惊醒她的小忧儿。
“唉......”吴风不忍见妻子伤心,却也不知如何阻止,只能拄着脑袋闭眼愁思,唉声叹气。
众人被哀戚的氛围笼罩都默不作声,不再交谈。
又不知过了多久,李树打破了沉静:“要不咱们逃吧,别拖了,再拖就晚了。”
“逃?”吴风睁开眼睛,抬头看向李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