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栋,我都听我家孩子说了。”早上上工的时候,坐在田埂边的小马扎上的一群老妇人围着凌国栋,眼里带着丝丝同情。
这个时候公社那边的消息还没传过来,她们口中的事就是从放学回来的孙子孙女口中听说的,凌老二家的几个孩子开学第一天就被老师赶跑的事。
“你们要不拿点东西去和黄老师求求情,总不能三个孩子以后都不上学了吧,再说了,听说那个黄老师来头不小,得罪了她小心人家亲爹给你穿小鞋。”
一群女人聚在一块就喜欢讲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她们嘴巴没闲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一个个火柴盒在她们手中渐渐成型。
实际上她们也没听孩子讲太多实质性的内容,毕竟当时处在那个现场的,都只是一些八岁的孩子,让他们把当时生的事完整的叙述出来还是有一点难度的,因此这些妇女都只知道凌娇两姐妹因为带弟弟去上学的是被老师赶出来了,双方似乎还闹得不愉快,其他更详细的,她们还想从凌国栋嘴里打听打听呢。
赵梅坐在不远处,竖起耳朵听着那些人议论的话题,村里女人干活时坐的位置也是有讲究的,玩得好的坐一块,显然她和凌国栋是绝对坐不到一起去的。
因为性别和性格的限制,凌国栋边上坐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大娘,下不了地却还想着帮家里创收,就做这些轻松点的工作,她们唠唠叨叨,一般的小媳妇不喜欢和这些婆婆辈的人坐一块,唯独凌国栋,性子好,她们再啰嗦也能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反正在老大娘眼里,他是整个村里除了自己儿子以外最好的伙子,刚刚老大娘们的话也是自内心的关心他们一家。
赵梅还是刚刚才知晓这个消息,她那两个儿子昨晚可没和她说起这件事,这会儿她心里忍不住有些雀跃,就和大夏天吃了一根绿豆冰棍一样开心,为了了解的更仔细,她忍不住挪了挪椅子,往凌国栋那边凑了凑。
“呵呵,凌老二啊,不是我说你,我们家的孩子昨天回来都说了,你们家娇娇和甜甜可是把那黄老师狠狠气了一通,黄老师可是公社黄记的女儿,得罪了她,呵呵呵——”人多了难免有几个搅屎棍,有些人就是看不得人好,见到机会就落井下石。
“黄记,是那个黄世仁的女儿?”
黄世仁是公社的社员私底下给黄卫东取得名字,来自所有底层百姓耳熟能详的白毛女的故事里那个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地主老财,可想而知黄家在公社社员心里的地位了。
“这可糟糕了,也不知道那黄记会不会对咱们队长试压,不行啊,国栋,你听婶子的,别舍不得家里的老母鸡,赶紧给黄家拎一个过去,给人家赔礼道歉。婶子知道你们委屈,可跟那种人,不是置气的时候。”
老一辈都讲究以和为贵,她们有些人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或许也就是公社那么大的一块地,什么镇上,县里,那对她们而言太遥远,公社主任和记就是最大的官,谁也不敢得罪他们。
这个年头很多地方都是这样,别说公社主任了,就是生产队大队长,都能称霸一方,也没有人会想着反抗,他们从小接受到的教育,只教会他们忍忍忍。
“还真是败家闺女了,上学第一天,就把家里的老母鸡给赔了。”不知道是谁嘀嘀咕咕说了一句,凌国栋原本一直平静温和的脸庞多了一丝不满,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那边做着赵梅和几个跟他们一家没什么交情的人家,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口。
“大娘,你们就放心吧,没什么大事。”
凌国栋看着几位老大娘是真心为他们一家担心,甭管她们提出来的方法自己接不接受,这心意是好的,自己也不想让他们担心。
至于母鸡,他媳妇儿昨晚几拳头打塌了人家的房子,自己抽空了黄莲花和黄卫东家自留地所有的木之力,导致所有农作物一夜之间枯萎,离开的时候两人还把他们家的鸡鸭都偷走了,劫富济贫,都这样了,他们怎么可能会愿意把自家的芦花鸡贡献出去。
不过这些事也没法说,那是他和媳妇的小秘密。
“我和金枝本来也没打算送孩子去上学了,你们还不知道吧,教娇娇和甜甜她们班的那个黄老师在黑板上写了十个字,其中两个字是错的,我们家壮壮才三岁就会写了,那个老师却还会写错,让这样程度的老师教娇娇和甜甜,我们夫妻俩才不放心呢,这不是越教越回去了吗。”
凌国栋丝毫没给黄莲花留面子,说起自家小儿子的时候脸上还露出淡淡的骄傲。
“不会吧。”大伙儿不太相信,三岁孩子会玩泥巴就不错了,还认字?
“哈哈哈,其实也是孩子聪明,跟着海叔兰婶学了几遍就全认熟了,这一点像孩子他妈。”凌国栋夸赞自家几个小孩的时候还忍不住吹嘘了一把自己的媳妇。
“金枝是挺能干的。”
老大娘们愣了愣,看向了一旁田里干活,把壮年汉子都远远甩在身后的万金枝,脑子转不过弯来,不太理解干活厉害和脑子聪明有什么直接关系。
“海叔兰婶喜欢娇娇他们几个孩子,他们也决定不去小学教了,正好他们上了年纪不想受那个累,以后他们晚上住自己的房子,一日三餐就跟着我们一家吃,几个孩子就和两位老人一块读识字,这样总比被一个连字都认不全的蠢老师教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