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县驿站名昌平驿站,它是个规模不大的普通官驿,但由于近年来朝廷腐败,驿站里的驿丞和驿卒们日子也不好过,这条官驿渐渐变成了官商两用,驿站还保留着一个官方驿站的基本需求,里面的驿丞,驿卒,侍者,马夫,兽医,大夫是必不可少的,有些更偏远更贫穷的驿站会把兽医当大夫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个驿站的对面有几个小型茶馆食肆,现在已是深夜,它们早已关门。
驿站周围的土地算是租给他们,每年收些租金,驿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到,毕竟他们驿站都是供往来官差休息,和他们的客源不一样,平民是没有资格进入驿站的,哪怕是有钱也不行。
不过驿道可以供给平民们走,因此,这条修的平整的驿道是周围附近村落通往县城的唯一大道,人人都走驿道,人气就旺了,也给驿站带来了小小的生机。
李大打了个哈欠,用手指捻了捻灯芯,让它更亮些,他坐在驿站前方的大堂内,打着盹,困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今天是他值班守夜,作为一个驿站,它必须全天候的开着门,万一有紧急军情什么的,可以迅速反应过来。
李大几个月前听说南面的沖州地区已经乱了,但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过是幽州下县的一个小小驿卒,距离南方太远了,他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离开幽州地界。
李大摸到了自己怀里几封厚实的信,而后拿出腰间的布袋,倒出五枚铜钱傻乐。
作为驿卒,虽然他们直隶于中央朝廷的兵部车驾司,但驿站里管事的驿丞却挂在州县衙门下,算是州县里的官吏,驿站的经费都从州县里拨,像他们昌平驿站的一切花用就是苍县县令从财政里拨出的,而县令怎么征收驿站经费呢,就要从县里按人数摊派。
但苍县穷啊,若是像南方那样富得流油,他们驿卒的日子肯定要好过很多,不过除了朝廷发送的月钱,李大还有一些额外收入,那就是传递公的时候帮村子里富裕一些的人家递些家或是一些轻便的小物件给他们住在县城的家人,每次收取一些费用。
数完铜钱,李大精神了一些,正准备喝口凉水的时候,忽然听见了马蹄声。
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李大精神一震,睡意瞬间没有了,他们驿站后舍有马圈,里面有九匹枣红马,是他们昌平驿站的脸面,马夫伺候的比自己爹娘还上心,可听这马蹄声如闷雷,明显马的数量不少啊。
李大迅速将门全部打开,没过一会,驿丞,驿长已来了。
门口灯笼随风摇晃,夜里寒冷,上了年纪的钱驿丞披着一件带棉的夹衣,对李大说道:“让厨房火夫都起来,饭食热水快点准备好。”
听这马蹄声,这位老道的驿丞就知道今晚来的人不一般。
李大应声,迅速跑到后院安排。
钱驿丞眯眼,很快就看见了浓郁的夜色里涌现出清一色的黑马轻骑。
钱驿丞望着那黑马,混浊的眼睛顿时睁大,这些可是上好的北地良驹啊!大名鼎鼎的黑云马!
再一看,为首的男人身形剽悍,不怒自威,身后数十骑从安静无声,心里转了转,干瘪的面部迅速浮起一个谄媚的笑容:“我是昌平驿站的驿丞,不知各位大人是要在此修整一番还是换马前行。”
钱驿丞说的是客套话,就他家后院里的马,根本没法和北地的黑马相比,同时,他心中也对这些人的来历有了猜测。
能够养的起北地黑马的也就只有幽州节度使,还有就是幽州州牧这些人。这些位置的人离钱驿丞太远太远了,远到脑海里只有一个印象,他不过是小小苍县下的一个驿丞,苍县之上还有太炀郡,太炀郡下有七八个像苍县一样的小县城,它们纷纷属于幽州治下。
而幽州治下,太炀郡还不是最大的郡城,浔江郡和太炀郡比邻,中插浔江,过南宁郡,才会到达幽州最大的主城,阆歌。
赵青山率先下马,将银制符牌递与驿丞一观,吩咐道:“有一位贵女受伤了,马上派医者过来,然后准备些热食在堂中。”
钱驿丞一眼就看见了符牌上所写的幽州大都督长史官,赵青山。
钱驿丞老迈的脑子里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他们幽州还有一个大都督,宝亲王,实在是朝廷五六年前,内地开始裁撤都督府,边关要地的都督府虽然没有明令废除,但大多已成空名,所以骤然见到大都督长史,呆了几秒。
而后,他很快反应过来,弯腰躬身:“诸位大人请进。”
驿夫们从这群轻骑手中接过黑云马。
雷虎大声说道:“草料一定要用好的,如果被我发现有发霉的豆子,我可饶不了你们。”
驿长笑道:“您放心,我们驿站有上好的豆饼麦麸还有苜蓿草,马槽旁还有加了盐的淡水,保证把马儿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其实他们驿站喂马平常不会这么奢侈,这次来了大人物,驿长他们不得不上十二万分的心,自然也就把皮给绷紧了。
赵青山听着后面咋咋呼呼的话,揉了揉额角,然后拿出两块碎银扔给驿长:“赏你们的。”
驿长顿时笑开了花,伺候的更加殷勤了,跑前跑后的,叫来驿站里的老婆子,让她们小心的将担架上的贵女背到客房,早已准备好的医者就在外面等候,赵青山看了一眼主公,脚步一转,将医者迎到房内,准备看着医者治疗萧夫人的爱女。
钱驿丞望着有条不紊忙碌的众人,内心满意。
而后腰弯的更低了些:“您请进。”
眼光毒辣的钱驿丞一眼就看出最前面的男人才是这群人的头领,赵长史忙前忙后,可是男人身后的骑从却是动也未动,肃立原地,明显是等待前方男人的命令。
难道是宝亲王?钱驿丞心里猜测,可是据他所知,宝亲王至少也该六十岁了吧,这位大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肯定不是宝亲王,那是谁呢?
钱驿丞压制自己的好奇心,眼角余光看见男人手上似乎抱着一个人,被一件蟹青色的披风严严实实遮住了,只露出一双精致却染泥的绣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