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疼得渐渐失去知觉,眼前一黑,只听得见耳边嘶吼的呼唤着婉儿,随后是一片混乱的剑器声。 隐隐中感觉自己飘飘忽忽,云端白衣少女纵情恣意。 这世上本就没有江弯弯,若真的有,或许还真能成就一段佳话。 …… 半年后四月芳菲,长乐宫中一片郁郁葱葱,园子里一朵朵半开的芍药迎风而摆,摇曳生香。 竹翠亭下王婉儿无精打采坐在棋盘前,对面纳兰元敬倒是下得挺有兴致。 迷迷糊糊打盹儿中,王婉儿又输了。 男子啧啧感叹:“你这棋艺是跟皇婶学的吧?” 王婉儿羞愧的哽咽了下:“嗯。”陈眉哪会跟她下棋?这么烂的棋艺又不好意思说是跟卓昱学的,陛下都猜到这份上她也就顺应着点点头。 本来棋下得就不好,这半年里卧床养病,上月初才下的床,人都快憋坏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中了殷承元的飞刀后昏迷过去,再醒来已经是两个月后,她已经躺在了逐梦轩房中,身边是母妃和云屏。 棋下了三局,纳兰元敬起身拿着剪子修剪放在亭中的几盆芍药:“前日听皇叔说你在园子里跟郡主她们放风筝跑了半日,身子痊愈了?” “多谢陛下关心,婉儿的伤已经愈合了。” “卓家父子就快班师回朝了,这次你和卓昱二人功不可没,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赏赐啊?” 几天前西北的捷报传入京城,卓昱战场上冲锋陷阵,还杀了姬瑶公主以及西威数名将领。如今西北的失地全部收回,陛下已等着卓家军回家论功行赏了。 不过她有些为自己愤愤不平。 “陛下……” 亭边弯腰剪枝的身影忽然直起来,质疑的嗯了一声:“长乐宫是朕和你姑姑的家,在外边你要叫什么随你,到了这里是不是能叫声‘姑父’了?” 她顿了顿,乖巧听话喊道:“姑父,您既然知道当初姬瑶公主假意议和,怎么还要我去和亲还白白搭上一两万的黄金,多可惜啊!” “唷?你还替朕心疼起钱财来了?” 她沉思了会儿:“钱财倒是身外之物,我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就要给殷承元做小了。”一开始冬雪和迎春都隐瞒得极好,直到最后她们和武叔谋划着逃跑,这才明白纳兰元敬让她和亲也是假的。 她有想过,如果真要到了进殷家的那天,或是殷承元哪天心起歹念,她只好先见爹娘去了。 这场“议和”是纳兰元敬和姬瑶的赌注,最后纳兰元敬赢了。王婉儿身负重伤回武朝,捡回一条命来。一万两黄金就算抵了那二十台炮车和两百箱炮弹,这些家伙事在我军后面攻城中起了大作用。 没有亲眼瞧见姬瑶得知炮车炮弹被截胡时的样子,不过婉儿能猜到以她的个性绝对气得不轻。想起半年前的西威暗室里,委屈羞愤涌上心头。当战报战来姬瑶被卓昱击杀的消息,心里豁然开朗大快人心。就是不知姬瑶死后,姨父怎么样了? 纳兰元敬轻笑一声:“姬瑶是什么人?她肯拿城池去换个侄媳妇?好在皇兄把你带回来了,要不然皇婶定会闹上颐政殿来。” 王婉儿心中一沉,低声喃喃:“我是没什么,背上的伤也大好了。只是殷承元……” 陛下和姬瑶的这番较量,婉儿和殷承元无疑成了这俩人的棋子。回想起来王婉儿仍然心有余悸,这场赌注就像眼前的棋盘,下赌有赢有输。倘若这一局纳兰元敬赌输了,自己的命不是断在姬瑶手中就是害在殷承元手里。 在她看来,和亲的是永和公主江弯弯,回来的是陈南王府的养女王婉儿。这次西北之行如同做梦一样。她能清醒过来,希望殷承元也可以。 “你还担心他?如今姬瑶已死,西威军权到了他手中。听说他白日上阵杀敌,夜里军长内歌舞升平,美人舞姬相伴把酒言欢。那日子过得美着呢!你以为人人都像卓昱那般对感情忠贞不二?他那老丈人见未来女婿这般厮混,直接把亲都给退了。” 婉儿咯噔了一下,阿依娜为得心上人所爱伺候江弯弯药理,难道是最后想通了?站在殷承元的角度,阿依娜或许是妻子的好人选。但为阿依娜着想,殷承元绝不是良配!令她意想不到的是殷承元一改昔日的作风,不知这是好还是坏。 亭子一边的白芍已经被修剪了一番,纳兰元敬又重回座上,石桌一盘放着火炉子,上面茶壶徐徐冒出水汽清香。他倒上一杯热茶掌于手心:“听闻近日里皇婶和卓夫人又开始操办喜事了,日子可定好了?” 王婉儿忽显腼腆:“还没呢,只是母妃和卓夫人心中担忧。去年经历磨难,成了亲又合离,想是在嘉平行事仓促礼数未做规全。说等昱哥哥回来,叫我们回临安先
拜过我爹娘再准备迎亲喜事。” 年后表姨上京来看望她,说虎子哥身体也康复,还跟棉花铺子那家的女儿求亲了,大嫂嫂去年十一月生下一对龙凤胎。王婉儿估摸着等卓昱回来一块儿回临安,五月里也能赶上一场喜宴。 纳兰元敬又问及婉儿的想要的赏赐,卓昱是会受晋封的。但王婉儿一个儿女家养在王府吃穿不愁,王妃手下私产店铺甚多她也不缺金银首饰。直说道:“有什么想要的或是要求,尽管提来。” 王婉儿心里也没谱,一眼瞥向院子里那盆含娇微绽一点胭红,迟疑了会儿径直的跑过去抱起花盆:“陛下要赏就把这盆胭脂点玉赐给我吧!” 上面的纳兰元敬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神色紧张指着婉儿:“你你你放下!这个不能给你!”这胭脂点玉是芍药中的名品,去年得了三株种下,就看着这株结的朵多些。 王婉儿抱着不肯放下,指尖轻轻触碰那一重重交叠的花瓣:“姑父您养了这么多怎么就能不给我一盆?是您说的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怎么连一盆花都舍不得?” 看纳兰元敬一时哽咽住,望向旁边的白芍药:“要不你拿一盆……” 趁着纳兰元敬话还没说完,她赶紧谢恩:“多谢陛下赏赐!不是……谢姑父!”说完赶紧抱着那株胭脂点玉溜了。 纳兰元敬一脸懵:“诶朕话还没说完呢!” 小丫头连跑带跳的,活像一只兔子。男人的神情渐渐舒展开,浮起淡淡的微笑。 - 回逐梦轩,王婉儿把花盆放到正屋廊下,云屏端来药碗。 前几日放风筝时受了点风寒,如今大好母妃也让她多喝一天的药。才把药碗放下,就听着外头清脆的声音。 “凌二奶奶来了!” “你们姑娘在吧?” “在屋里呢,您里边请!” 婉儿漱口含了一块蜜饯,云屏又端来了温水盆,正在洗手,就看到氏抱着儿子进了屋。 这孩子是在去年八月时生下的,那会儿她和卓昱都在嘉平,没能看着这干儿子降世。婉儿送回京城疗伤,三月里还在未下床时,氏和婆母带着孩子来探望。那是干儿子第一次拜干娘,王婉儿背上的伤口还没愈合躺着不能动,好在去年就已经备好了干儿子长命金锁,叫云屏找出来奉上。 “婉儿,我们晗哥儿来看你啦!” 王婉儿擦干手,抹着手脂,看到晗儿肉嘟嘟的小脸蛋儿就欣喜,又有着一丝担忧:“我这病刚好,你也不怕给咱大儿子过了病气?”她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对孩子掩不住的喜欢。抹完了手脂双手迅速地搓了搓,伸向孩子:“晗哥儿来,干娘抱抱。” 晗哥儿不认生,看到人伸手两条胳膊就笑着把胳膊伸过去。 氏理了理衣裳坐下:“你病都好了,而且是风寒,又不是天花。更何况我儿子这身子壮实着呢!” 小家伙八个月大了,养得白白胖胖的,抱着还挺沉,小模样长得挺像他爹。见干娘咯咯的笑起来,嘴里露着两颗小小的乳牙,两只眼睛眯成了月牙状。 看到婉儿耳垂上挂着的石榴红滴珠耳坠,眼睛随着那红色一晃一晃的。忽地握紧拳头抓着婉儿的衣裳就往上爬,伸手要去抓那红珠子。 王婉儿微微一个踉跄后又站稳,奶娘担心赶紧上来扶着王婉儿坐下。 桌上还有小金橘,王婉儿拿了一个放到晗哥儿手上,小家伙瞬间不闹腾了,肉乎乎的两只手捧着小橘子。 氏喝了一盏茶,从袖兜里拿出一封信:“这是大郎给你的,他可是真记挂着你,眼看着西征军队就要回来了,就这几日还给你寄家。” 这信是随着卓天曜的家送到卓府上的,氏今早去见了卓夫人,知道她今下午要过来找婉儿,便托她带来。 得知婉儿醒后,卓昱也寄过两次信了。信中倒是没说什么大事,字字句句透露着思念和爱意。王婉儿把它压在了枕头底下,睡前看,枕着眠。 王婉儿接过信,奶娘把晗哥儿抱过去,到氏手上。 小心的拆开信封,熟悉的字迹,一笔一墨都是期盼:婉儿,吾已踏上归程,待来日重逢时,再赴白首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