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儿到京城的第二年,沈贵妃先是押入天牢后被禁足长乐宫,半个月后传出因病薨逝的消息。 听到这消息时婉儿大哭一场后一病不起,再往后陈眉也不再带她进宫了,她也不想再触及伤心事。 这一次要她进宫赴宴,听说是陛下的意思。 马车徐徐驶向宫门,轮子刮动响木,虽然事情已过去七八年,但此时王婉儿的心里仍像有着一块大石头压着,堵得慌。 进入宫门,走在深远悠长的窄道上,记忆又在不断呼唤。 五岁那年她第一次来到这座皇城,也是走在这条狭长的远道上。 她跟着四爷爷在内官的带领下走过一道道宫门,走进了长乐宫,见到了沈贵妃和陈眉。 自从贵妃薨逝后,她再也没进宫,但听母妃说陛下命人封了长乐宫,没再让任何人住进去。 走过长乐宫时,看见宫门紧闭,但却依然干净如新,远远望去还看得见冒出头的桃花。 不知不觉脚下步子慢了下来,卓昱察觉不想婉儿再回忆起伤心的过往,拉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婉儿多年未进宫了,不过卓昱一年里总有那么一两回跟着卓夫人来。 如今后宫位居首位的冯淑妃,她是卓夫人的表妹。 卓将军曾为草寇,卓夫人也曾是朝廷钦犯,卓家这几年的安稳不仅是因为依附着陈南王府,中间也多亏冯淑妃的帮衬。 否则就凭卓家夫妇两人的身份,当年被王铮参奏下狱恐怕再难脱身。 眼下宫中冯淑妃盛宠,还育有唯一的皇嗣,不仅是冯家,就连卓家也跟着沾光。 正朝乾华殿走着,就快到时碰上了冯淑妃和嘉禾公主。 二人行礼问安。 嘉禾三岁多了,伏在冯淑妃肩上,泪眼惺忪,嘟着个小嘴儿一脸不高兴。 卓昱问道:“嘉禾怎么了?” 淑妃娘娘换个手膀,温和说道:“跟着二郎他们在院子里跑,结果摔了个跟头,刚回宫里给换了身衣裳。” 一句话功夫冯淑妃又换了个手,乳娘想把孩子接过去,嘉禾嘟囔着不让抱。 卓昱走近伸出手,轻声道:“嘉禾,来大哥哥这来。” 小公主还是不肯,淑妃娘娘温柔唤道:“禾儿听话,母妃手都抱酸了,去让哥哥抱会儿。” 好说歹说嘉禾终于肯松开母亲,冯淑妃如释重负捏一捏手臂肩膀,抬头注意到一旁的身材修长的粉衣女子。 也曾听表姐提起过陈南王妃有一养女,与卓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二人的婚事近日在京城也传开了。 就连宫里嫔妃们喝茶闲谈时,也免不了提上几句,都说这是一对绝世佳偶。 她没见过王婉儿,沈贵妃薨逝之前,她三进三出冷宫,有近八成的日子都是在冷宫中度过的。 王婉儿再次俯身,冯淑妃嗯声轻笑道:“走进去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进到乾华殿,陛下还没来,纳兰闻染和卓天曜也不在。 陈眉和任馨坐在偏殿喝茶,敏柔小郡主坐在陈眉怀里吃果子,孩子们屋里疯跑根本呵止不住。 王婉儿再巡视了一番殿中,心中念到:怎么就他们两家? 问过礼陈眉招呼着嘉禾同敏柔一起玩,卓昱放下嘉禾,凑到婉儿跟前,问道:“想什么呢?” “这不年不节的为何设宴?还有陛下怎突然想起要我赴宴呢?” 顺手剥起桌上的橘子,王婉儿一副百思不解的样子。 卓昱低声回道:“父亲每次出征,陛下都会设宴的。至于你嘛……未来的夫君就要上战场了,不来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婉儿下意识紧张得四下观望,陈眉她们几个坐那儿有说有笑聊天。 二郎三娘四郎还有卓昊疯跑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别看三娘小小的个头,声音嘹亮都能传到殿外去。 发现根本没人注意他们的谈话,王婉儿才敢放下心:“咱俩毕竟还没订亲,怎么以前没觉得你这般没羞没臊的?” 一瓣橘子塞进嘴里,眉眼微蹙。 卓昱也伸手扒了一块儿:“怎么了?酸么?” 王婉儿故作镇定嚼了嚼,轻描淡写道:“不酸。” 她等着卓昱看卓昱的反应,暗自窃喜。 果不其然卓昱被酸得一激灵,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想到长辈们也在害怕失仪,也不得不往下咽。 囫囵吞入后赶快倒杯茶水才好些。 - 估
摸坐有一刻钟的功夫,殿外传来内官的声音:“圣上驾到!” 众人来到正殿接驾。 人群正中便是纳兰元敬,一双俊眉凤目盛气逼人。 身后一侧是纳兰闻染和世子,另一旁是卓天曜。 世子元徵虽然只不过十岁,但性子像极了他爹,比同龄的孩子显得更沉稳。 四岁启蒙读,陈南王请专人来王府授课,就不像婉儿和二郎三娘他们上麓霖院。 这两年纳兰闻染公务时,也会时常把元徵叫到一旁。 “都是自家人就不用拘礼了,起来吧。” 纳兰元敬走近孩子堆里,抱起女儿,又夸到二郎多日不见长个了。 孩子们也都亲切的道一声堂兄,不会儿目光落到王婉儿身上。 婉儿规矩俯身问安:“婉儿见过陛下。” 一声轻笑元帝问道:“你弟弟妹妹们都叫朕堂兄,怎么你这般生分?” 这一声陛下是随着卓昱叫的,她迟疑了会儿,回道:“婉儿不知……到底应称您为堂兄,还是……还是姑父。” 场上人惊慌失色,纳兰元敬顿了顿,温声说道:“你以后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这“姑父”是五岁头一回面圣时,纳兰元敬背着沈贵妃要婉儿叫的。 虽然这么多年没见了,但婉儿依然记得这个人前威风凛然的帝王,背后也会为了听声姑父而拿着冰糖葫芦去讨好个小女娃。 开席了卓昱婉儿和大人们坐在圆桌,小孩子们在一旁设了长席。 刚才还离不开母妃的嘉禾已经跟敏柔挨着坐在矮凳上,乳母在前喂她吃饭,吃几口还凑过去说悄悄话。 敏柔辈分上算嘉禾的长辈,但比嘉禾还小半岁,一边嚼着食物,听着嘉禾叭叭说话,不时点点小脑袋。 这顿宴席算是给卓家父子送行了,卓天曜身经百战所向无敌,只是卓昱是头一回征战。 他那剑法快如流星,身手矫健,轻功如行云流水一般。 不过卓昱的那把剑还未曾见过血腥。 卓昱这身功夫纳兰元敬是见识过的,对他也是信心满满十分器重,前不久又帮忙促成了凌两家的好事。 说道等他凯旋归来,就给他和婉儿赐婚。 卓昱和婉儿起身叩谢圣恩,这一跪拜抬头,婉儿耳边有一阵耳鸣。 脑海中一个画面一闪而过,也是为赐婚谢恩,只是画面中与她并肩的男子不是卓昱。 耳鸣随即消失,脑海中画面也渐渐淡去…… 今年春节南方进贡特制的烟花内中还有,二郎他们嚷着要看,元帝命人将烟花全都搬出来,等天黑时放。 婉儿刚才脑海中片刻的画面引得心中烦闷,卓昱先送她回去。 走在路上,婉儿问道:“你是因为我才去征战博功名的吗?” 卓昱在千寒山的那几日,卓夫人将白卷、受家法等事都告诉了婉儿。 起初她有些不信,今日在殿上听闻圣上赐婚,立马拉上她谢恩。 “若没有功名在身,我怎好向王府提亲?” 卓昱说这听着像是玩笑话,婉儿轻声嘀咕道:“我不在意这个……” “那我凭什么娶你啊?” “凭我喜欢你啊……” 这几个字婉儿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说到一半时才觉得不对劲儿,声音越来越小。 不过卓昱倒是听清楚了,停下注视着婉儿娇羞的脸庞,说道:“你再说一次?” 他越是这样婉儿越是紧张,加快步子往宫门走。 回到逐梦轩,可能是今日累了,王婉儿脑袋一挨上枕头就睡着了。 睡梦中上辈子的往事再次上演,醒来一阵耳鸣消失后,一切又忘去。 她坐在床上发呆,心想自己最近到底怎么了,总觉得怪怪的。 云屏端着水盆帕子进屋,说道:“姑娘,快起来了,您今天不是要去送卓公子吗?” 知道卓昱要出征,她早几日就上庙里求来平安符,装进荷包里。 行军队伍出发了,卓昱首次穿上战袍盔甲,也引来不少小娘子来城外翘首目送。 他手握着心上人刚刚送的平安符,回首望去,茫茫人海中四目相对…… 卓昱走后王婉儿直接回府,一路上没说话。 云屏以为她在为卓昱担心,劝说着:“姑娘放心吧,卓公子肯定会博得战功平安归来的。” 其实她不是想的这个,卓天曜战无不胜,不
胜不归。 跟着这样的老爹出征,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全因这些天的梦境,她知道每晚都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就是每当醒来只记得做过梦,但梦里有些什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有些困意,让云屏铺了床,午睡一会儿。 结果刚一闭上眼,梦又开始了。 只是这次不一样的是,醒来没有耳鸣,而且梦里的所有她都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