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阳驻军府上，十月里准备办大喜事。 沈忆城作为二嫁，不想像常人那般繁琐操办，希望一切从简。 一天下午，王婉儿上街置办东西，回来找沈忆城，想给她看看买来的头冠。 先路过江叔的院子，公爹和江叔在谈事，去打了个招呼。 临近婚期，看得出江叔脸上异常的喜色，对于他这种年近半百的男子来说，这花烛之喜得之不易。 过来走进沈忆城的小院，看到她一个人呆呆坐在那儿，侧影有些萧条，看似有什么心事。 她从后面悄悄走过去，想吓一吓她，但还没走近时，沈忆城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侧过头来。 “回来了？”沈忆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王婉儿挨着她坐到廊下，把凤冠拿出来给她看：“姑姑，陇阳地方小，这凤冠有些粗制滥造，您别介意啊。” 沈忆城小心翼翼接过凤冠端详，视如珍宝一般捧在手里。 这一套凤冠霞帔是多少闺阁女子梦寐以求的，她虽是二嫁，但没戴过凤冠霞帔，以为此生无缘拥有，而且嫁的是此生唯一想过要嫁的人。 金色的凤冠在下午的阳光下闪出光晕，这似梦一般的画面，在这一刻，她感觉到几分不真实。 看了会儿，她又放下轻叹道：“婉儿有心了，其实用不着这些的，我跟你江叔都这么大岁数，我又是再嫁，这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嫁娶是大事，不能马虎，您一再要求从简，可拜天地哪不戴凤冠的？再说了，姑姑这般美貌配上凤冠，到时候……” 王婉儿说这话，拿着凤冠在姑姑头上比了比，低下头看到沈忆城略有沧桑的脸庞，迟疑道：“姑姑，我怎么感觉你最近瘦了，眼底黑黑的，是夜里没睡好吗？” 闻言沈忆城连忙低下头，支支吾吾说：“呃，许是婚期将至，心里不知怎么的，乱得很，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 她常常成宿的睡不着，她不知嫁给江浔能否得到母亲的谅解，几年未见的儿子时时刻刻面临危险，还有那街上朝她而来的毒针，不明白究竟是谁要置她于死地。 最让她坐立难安的，是袁钧要她拿婉儿换自己的儿子。 …… 隔日，王婉儿吃过早饭来找沈忆城。知道姑姑没什么胃口，想着中午亲自下厨做些菜。 进院子看到琼花从房里出来，便问道：“沈娘子吃过了吗？” 琼花行礼回道：“刚起呢，昨夜沈娘子好像是做了噩梦，奴婢也不敢多问，今早起来时眼睛都红红的，坐那儿半晌都没说话。” 王婉儿若有所思点点头：“知道了，你先去准备早膳吧。” 往里走，看到沈忆城坐在妆台前，虽然已经上好妆，还是瞧得出一脸的倦意。 沈忆城对着镜子愣了会儿，心不在焉的去拿木梳，不慎掉在地上。 王婉儿上前捡起木梳，她呆滞的目光才有了神，浅浅一笑：“婉儿来了？” 她的发髻已经梳好，王婉儿过来帮她梳了梳两边的碎发，试探问道：“姑姑，你是觉得这场婚事有何不妥之处吗？” 沈忆城眼睫微闪，温柔轻笑：“没有，你都做得很好。” 她不愿说，婉儿不便深问。 吃早饭时，婉儿陪在桌前。沈忆城的早膳一向很清淡，一碗红豆粥，一个煎蛋，何况这几日没什么胃口，更吃不了什么。 王婉儿眼珠子滴溜一转，撑着脑袋问道：“姑姑，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沈忆城放下碗擦了擦嘴，想了良久才缓缓开口：“上回我不知怎么走到了城南，看到一处卖酱肉的铺子，只是路过那儿闻着那肉挺香的。” 话说完，王婉儿唤了一声琼花，又问沈忆城那铺子在何处。 沈忆城支吾道：“这……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巷子，等会儿我自己去便是。” 王婉儿朝着琼花挥手示意退下，“那等姑姑吃完，我陪你一起去买，顺便去把你和江叔的喜服取回来。” 两人出门，琼花和海棠随行，走遍了几条街巷，到没有找到沈忆城说的那家铺子。 眼看快到中午，等会儿中午没饭吃，王婉儿让琼花和海棠去取了喜服回府，她接着陪沈忆城找。 街上仍旧到处可见巡逻的官兵，往南走，人渐渐少些。 王婉儿四处张望，“姑姑，这边都是人住的宅子，真的在这边吗？” 她眼睛都望了几圈，一直没听到回声，侧过脸一看，沈忆城脸色有些慌张，两眼走神，似乎并没听到她的问话。 又连叫了她几声
，沈忆城回过神一惊，茫然的看着婉儿。 王婉儿担心问道：“姑姑可有不舒服？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沈忆城摆手道：“没事，我记得好像就在这条巷子里，这里我来过。” 两人转进了右边的巷子，这里来往人不多，王婉儿看到几乎家家的关门闭户的。 看到远处有两位男子过来，王婉儿想上前问问，却被沈忆城一只手拉住。 她诧异地回过头，看到沈忆城脸色苍白，这会儿还冒着汗。连忙拿出手帕给她擦汗，“姑姑，你不会是中暑了吧？但是，今日这天也不热啊。” 沈忆城挽着她的胳膊往回拉，“我不想吃了，走咱们回去。” 这番举动让王婉儿摸不着头脑。 两人刚往回走两步，后面出现男人的声音：“站住！” 王婉儿回头看到那两个男子疾步走过来，心里仍想着问问附近哪里有酱肉卖。 刚走近还没说话，又听到巷子外面的呼唤声。 “婉儿！” 是卓昱过来了，她站在原地等着。 那两个男子一脸憨厚的笑容，一位拿出个蓝色荷包递给了沈忆城，“夫人，荷包揣好，别丢了啊。” 沈忆城伸手接过来后，那两位男子又向着巷子外走去。 王婉儿看着荷包，“这是姑姑的荷包吗？我怎么都没见过，而且……你腰上不是戴了一个？” 沈忆城把荷包捂在手心里：“哦，是我的。平日都贴身放着，所以你没有见过。” 路口还有几个官兵，卓昱把马停下来，过来时看了看擦身而过的两位男子，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 “你们怎么到这来了？”他回府时没见着王婉儿，听琼花说这俩人来找什么买酱肉的铺子，便出来寻她们。 沈忆城先一步说道：“走错路了，正准备回去。” 路上卓昱又说起方才江浔试了喜服，铺子里做的很合身，王婉儿一听步子更快了，拉着沈忆城想赶紧回去看她试试喜服。 后面几日，王婉儿让人去寻沈忆城说的那家酱肉铺子，沈忆城摆手：“找不到算了，其实我觉得咱们刚到这的时候，有城外庄上送来些粮食，那酱肉的味道也不错的。” 王婉儿会意，立马又让人去城外找，还特意叮嘱在大婚日时再送些过来。 - 成婚当日，江浔和沈忆城两处院子都挂了红，而在大门处依旧还是平日的样子。 一来他们二人都不愿太隆重，二来卓昱也顾忌到广林王府的人。也就走个章程，自家几个人吃个饭。 由于李阔还守在永县，不能过来，卓天曜还等他们礼成后去永县送喜酒。 这是个办喜事的日子，但没有花轿迎亲，没有锣鼓声天，也没有满座的宾客。 两个院子紧挨着，从这边出来，到这边进去拜堂。 高位上受礼的是卓天曜，江浔一直将他视为兄长。 等到了酉时礼成后，沈忆城被送进新房。 待人都出去，沈忆城环视着满屋喜庆的房间。 桌案上红烛一晃一晃的，她站近细看，桌上还摆放有红枣花生桂圆瓜子，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不管是当初入宫后，还是被纳兰元敬遣出宫，她都没想过自己会有洞房花烛这一天。 望着跳动的烛火出神，忽而又想起什么，眼眸一垂多了一丝忧郁。 她走到紧闭的窗边，斜视上方，双手合十放于胸前，心里默念：“娘，你能原谅女儿吗？”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立许久，眼中充满愧疚与期盼。 厅上江浔跟卓家父子俩喝了几杯，还送卓天曜出门，嘱咐他马跑快些，不然今日李阔都喝不上这酒。 卓天曜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证，一定让李阔在子时前喝上他的喜酒。 这在平日是要跑上一天的路程，卓天曜做足了不停歇的准备，跟卓昱嘱咐几句城防的事后告辞，很快消失在长街上。 卓昱和王婉儿把江浔送进洞房，出来隔着方门仔细听，却什么都听不到，没多会儿悄悄离开。 - 阴日还没到傍晚天色就渐渐暗下来，洞房里两人坐在榻边，许久未说话。 江浔终究忍不住，脸悄悄地侧过来，他看得出最近日子沈忆城脸上的忧郁。 他握上她的手，身体也不自觉挨得更近了些。 可能是今日天气骤变的原因，她的手有些冰凉。缓缓开口问道：“冷吗？” 听到她轻轻嗯了声，江浔揽过她的肩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头埋进她
的颈间，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扑鼻而来。 忽然觉得眼睛润润的，这是他多少年梦绕魂牵的人啊，这一刻只想将她搂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