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接近一炷香的时间,越王向周天子阐述了一番他心目中的“国土争端”,期间,除了华辰又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之外,承乾殿上鸦雀无声。
“这样啊~”听完越王的言语之后,周天子沉思了片刻说道:“如越王所说,因积水流泻冲刷出来的沃土,位于两国模糊不清的边界处,确实应该由两国协商划分才对。”
说罢,周天子目光转向了华辰说道:“此事简公子可有话说?”
本来已经亲自操刀解决了好几桩“大事”,此事的周天子应该小有膨胀才对,但是从越王的口中,他自然能够听出此事早已敲定,现在只不过是旧事重提罢了,所以看向华辰的目光中,也是询问的意思居多。对于这个资料上有所显示,如今也亲眼见过的与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的吴国公子,周天子打心底有一种莫名的抵触。
“有啊”,华辰大手轻轻拍了拍膝盖,朗声说道:“启禀天子,对于越王的话,臣实在是不能认同。”
“讲~”周天子以手扶额,有气无力地说道,他就知道,这个一个时辰前还跟自己唱对角戏的家伙不会无所举动。
“是”,华辰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对于那片土地的归属,臣是无话可说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无论之前是否已经解决,现在如何归属,都应该由天子定夺。”
呼~周天子轻吐一口气有些得意地想到: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挺上道的嘛。当然,这种得意也仅仅维持到了华辰这句话结束。
“至于臣对越王所言的不认同,则分为两点”,华辰起身回头看了看越王,而后回头对着周天子继续说道:“其一,越王所言不实,那片土地是我吴国率先发现并派兵驻扎的,越王说由两国同时发现并维持僵持状,如此欺君,此为不忠;
其二,吴越两国就此事早已达成结果,此事有天下各方诸侯为证,很不巧,这些证人的上级如今几乎全在这承乾殿上,姑苏城中也保留着附有我和越夫差公子署名的件。继成定论,越王旧事重提,撕毁约定,此为不义。所以,对于越王这番不忠不义的言语,臣实在不能认同。”
尼玛!周天子此刻只想骂娘:这货明着说什么都听自己的,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错都在越王身上,自己又怎么好意思再要他有什么不是?
心中骂了华辰一顿,面上周天子却是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片刻后缓缓说道:“简公子所言有理,孤王彼时尚未登基,所以对此事不甚了解,如今看来,既然那时已有定论,现在再提确实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说罢,周天子还看了越王一眼,也不知是表达对其无理取闹的不满还是对其爱莫能助的无奈。
越王一把年纪了,被周天子瞅了一眼,也只得干咳一声,讪讪地坐了回去。
虽然一切都是随机应变,但是对于自己只用了三言两语便驳回了越王的奏议,华辰没有一点高兴,因为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嘛,自己占着
道理、占着实力,没有驳回越王的话才是奇怪的。
朝会还在继续,除却燕国和齐国那场周天子明面上调解好的矛盾之外,其余呈到周天子面前的,在晋楚等大国看来,都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所以最前边的楚王和晋王等人听着听着就有些混混欲睡了。
对于那些小国之间过家家似的的矛盾,华辰一样也是不甚感兴趣,只是却不像楚王、晋王等人那样哈欠一个接一个的,他在思考着越王的动机。
虽然对于越王允常了解不深,但好歹也坐在一张桌子对侧“喝过茶”,对这老头儿感官上的认识还是有的。
在华辰看来,越王允常是一个行为中庸但心思极其细腻的人,在这承乾殿上提及两国之间早已盖棺定论的边境争端,越国根本就没有能够拿得出手的理由,再者这老头还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堆对自己有利但根本就站不住脚的假话,这不是脑子秀逗了吗?
思虑再三,华辰始终没有弄明白这老头儿心中是怎么想的,无奈只得作罢。
当楚王、晋王已经微闭着双眼进入假寐状态,齐王、燕王等人也昏昏欲睡的时候,周天子依旧乐此不疲地与那些身处大殿最外的国土方圆不过几十里的小国国君们探索着“光明的未来”。
咳咳~洛王终于忍不住轻咳两声,吸引了滔滔不绝的周天子的注意,而后递过去一个“差不多了,到此为止吧”的眼神。
对于洛王,周天子好像很顺从,眨了眨眼后言语之间就没有了方才的激情。
又过了不多时,周天子微微直了直身子朗声说道:“今日与诸卿所谈甚多,不知不觉竟已经到了正午。来人啊,传旨下去,开宴,孤王要与诸卿共饮。”
有些流程,古往今来大致上都是相通的,就拿现在来说,大家都是场面上的大人物,谈完正事之后就应该吃顿饭联络一下感情。
周天子请客吃饭,华辰还是很乐意的,不知白不吃嘛,不过事实上这顿饭他吃的并不怎么好,一则他一直没有搞明白越王针对自己、针对吴国那雷声大雨点小地一通抱怨到底是什么意思,二则方才他顺着洛王的目光,敏锐地看到了周天子看向洛王的表情,那份依赖华辰并不陌生,曾几何时,夷光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是这般,咦~夷光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用这种目光看自己了、好像也就是这一年半载吧。
唉~小丫头长大了,不再过分地依赖自己了,华辰如是想到,却不知夷光之所以不再这般依赖自己不是因为两人的感情变淡了,而是小丫头的感情~变质了。
收敛思绪,华辰小酌一口后目光又是不着痕迹地在洛王和周天子身上略过,只觉得这两人的关系似乎并没有之前假设的那么糟糕,反而还颇为密切。
冬日洛邑的午后,一如大多数北方城市一样,明媚的阳光中透着几丝透骨的寒。
第一日的朝会就这么温温吞吞地过去了,诸王或三三两两或特立独行,总之远远望去,一行数十人朝着王宫之外走去
。
一行三人走出王宫后,华辰行礼送别了叔孙伯牙,而后吩咐柳擎先回小筑,自己则是跟在赢简身后上了他的车驾,因为赢简说要请他吃饭。
“怎么,没吃饱?”上车后华辰笑着拍了拍身边赢简的小腹笑道:“天子请客你都不知道多吃点,也是傻得可以了。”
赢简眸中闪烁着一丝愤怒的火焰,声音却是有些冰冷地说道:“换做是你,会有心情吃饭吗?”
华辰微微愣了一下,才想起殿上楚王和晋王两人的话,笑容渐渐敛去抿嘴说道:“我不知道,遇到这种情况,如果是我的姐姐的话,我会尊重她自己的选择。
若是她能够接受现在的生活,或者并不反感自己现在的身份,那便继续下去就好,至于外人怎么看、怎么说,我不在乎,她在深宫之中又接触不到外界,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顿了顿,华辰继续说道:“若是她过得不开心,那也没什么,回家帮着照看她大侄子不也挺好。对了,忘记跟你说了,姑苏的消息前天已经到了洛邑,你的那块玉我就笑纳了。”
华辰本不想和赢简就着那位自己素未谋面的大秦公主谈论过多,所以哪怕解决的有些别扭,还是和赢简提及了阿兰产子之事,奈何赢简好像没有听到华辰最后一句话一般,只是目无焦距、轻声嘀咕着:“回家~回家~”
“你怎么了?莫非长公主在楚国确实过得不甚如意?”华辰眉头微皱道。
“我不知道”,赢简摇摇头说道,神色哀伤道:“姐姐自嫁往楚国之后便与我还有婉儿失去了联系,我曾问过王兄,王兄也没有回答。虽然没有任何联系,但我知道姐姐过得肯定不好,因为自小姐姐就是只和我们分享喜悦,却独自一个人承受痛苦的,这么多年她一点消息,足见她过得非常不好。”
“这样啊~”华辰叹息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毕竟是赢籍的家事,他不问,自己自然不会过多地评判,只是心中对那位长公主的认识又增进了几分。
如果说在大殿之上,华辰对于那位长公主的认知还仅限于哀其不幸,那么听了赢简的话之后,在哀怜的同时,心中不禁又增添了几分敬佩——这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可惜活的不容易。
呼~轻叹一声,华辰无奈地挠了挠头,只想着秦国长公主的不幸,却忘了其实再光鲜亮丽的人活着都不容易,庆忌如是、赢简如是,那位遗世独立的传奇老剑仙卫玄的一生不也充满着无奈吗?
这世上又有几人是真正的幸运儿,自己或许算是半个吧~
不知不觉间,车驾已经停了下来,华辰撩开帘子看向车外,入眼便是大大方方吉香居的牌子。
回头看赢简兴致不高,华辰也不好多说,只是干瞪着眼:不是要出去吃饭吗?怎么就到这里来了?那个小姑奶奶在里边吧?
跟在赢简身后下车,华辰无奈地耸了耸肩:吃个饭都要躲刀子,自己这算哪门子的幸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