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场地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靠背椅,每张椅子椅背上都贴有一张白纸,白纸上写着数字,买了门票的每人都按手上票据上与之对应的数字入座,不过此时场上才坐了一半人,基本都是靠后,前排的人却是一个也没见到。
越靠后价格越便宜,动则快百两银子的价格,也不是谁都承担的起的,而能坐头几排的,一般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大人物都是压轴到场,也很正常。
在前院正前方,搭建了一个超大的如戏台一般的台子,只是这台子比寻常戏台却是大了有将近三倍面积,倒时候这台上不仅用于选花魁,同时还有梨园子弟分三班连场演戏助兴,而且都是拿手绝活,所以门票这么贵,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三人对着手上票据的数字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此时离正式开始还有将近一个时辰的空挡,周围的空座上也陆续有人入座,一会功夫,耳边就传来不断地“嗡嗡”声,所有人彼此之间都热烈交流着,谈论的无非就是哪位姑娘能够最终夺得花魁,不过这其中,提到最多的还是先前听说的那位“杨姑娘”。
张玄度听了一会,就觉得百无聊奈,转头偷偷看了旁边的紫皇,这小子已经是一副要昏昏入睡的样子,而身旁另一边的夜星痕,倒是正襟危坐,不过脸上却是眉头微皱,一脸鄙夷厌恶的表情。
看到这里,张玄度不由摇头叹息一声,这又是何苦来哉,花着银子买罪受。
三人如此呆坐了大半个时辰后,突然听见台上“哐”得一声锣响,把正眯眼睡得迷糊直点头的紫皇吓得一激灵,抬眼一看,只见前方戏台上跑出几个武生打扮的小子开始表演翻筋斗,原来是梨园戏班开始出来暖场。
一见有戏看,台下众人立即停止交谈,均转头望向台上。
筋斗翻完,接着正戏开场,只是台上到底唱的什么戏,张玄度是一脸傻懵,不过旁边的夜星痕却是一反先前一脸的不爽,一下来了精神,摇头晃脑地跟着台上的角低声哼唱,显然对这一出戏很是熟悉跟喜爱。
唱了一会,夜星痕发现张玄度正斜眼偷瞄着她,知道他这是不懂,于是停了下来转头低声道:“这出戏唱的是替父从军,说的是一位巾帼英雄替父出征,最终沙场凯旋,不仅受到皇帝陛下的赏赐,还跟自己的爱人结为夫妻,这个故事流传很广,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出戏。”
张玄度一听到“巾帼英雄”四个字,再看着台上一身戏曲戎装,手按腰间宝剑的伶人,脑中不由自主浮现玉娘的面容,即有在四方客栈时的妖娆多姿,又有林间搏杀时的冷狠,两种形态不断重叠,一时竟有些恍惚起来。
提八千军,就能生抗三万敌军,那又该是何等的英姿?
正迷糊间,前排的大人物相序入场,每人身边都有一位身材婀娜,容貌姣好,盛装打扮的女子相陪,可见这些人在怡清园老板眼中,都是极尽拉拢,同时也不敢得罪的主。
这群人三三两两,一边走一边笑着交谈,各自的座位自然有身边女子早将其安排好,先到先坐下的,看到后到某位,立即又站起身来,拱手笑着问候,场面上又是好一番热闹。
而后面的人见了,却是兴奋起来,戏也不看了,又开始互相低声交谈,所说的最多也就是那是哪位大人,那又是哪位王公,一边说着,脸上还带着无比傲娇的表情,好像那些大人物都跟他很熟一样,引得左右的人都是一阵惊叹跟羡慕。
张玄度耳中一边听着周围的人互相吹捧,一边也好奇地瞄着那些别人口中的大人物,正看着,突然神情一愣,眼神不由直愣愣地看着前面正缓步走过来的一人,这人怎么那么像李三爷?
夜星痕正跟张玄度说着话,一看他这直愣愣地样子,还以为他是被前面哪位漂亮的姑娘给惊艳到,心头顿生不喜,但再仔细一看,却发现其眼中充满了愕然跟惊异,这模样可不像是被姑娘惊艳到,倒有点像被鬼吓到了。
张玄度跟李三见过一次面,那还是在两年前跟秦星寒两人在安元竹丹阁偶遇李三那次,那时候张玄度还只有十四岁,李三还跟他把过脉,又两年过去了,早已是物是人非,只是张玄度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京都再次遇见李三,而且还是在这种场合。
但此时张玄度带着面具,完全是另外一个人,所以张玄度认出李三,但李三却是一头懵。
张玄度这个眼神虽然没有敌意,但眼神如此凝聚,让李三立生感应,转头看过去,却见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正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就算此时被自己发现,对方眼神也没有半丝闪躲。
那脸上一满脸的惊异,看样子不像是跟自己有仇,也不像是来讨债的,这让李三不由心生一丝狐疑,不过也就这么一愣神,李三依旧缓步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这会夜星痕也发现不对,凑到张玄度耳边小声问道:“那人是谁?”
张玄度此时还是一脑袋懵,师父到了帝都,李三跟师父有旧,他现在也在帝都,事情这么巧,难不成这两人之间有联系?
一想到这,张玄度心头顿时一喜,但跟着转念一想,这么多
年的逃亡生涯,都是师父一人带着自己,即便好几次都是命悬一线之局,但也没见师父跟任何人有过联系,这次跟李三在此相会,可能还真只是巧合。
这个念头,又让张玄度心中升起一丝黯然,夜星痕在旁见他半天不回话,悄悄一拉他衣袖,张玄度见了转头看了她一眼,跟着附在她耳边小声道:“那人跟我师父有旧。”
夜星痕听了,脸上现出一丝愕然,但此时人多嘴杂,也不好多问,只好又坐了回去。
两人重又抬头看戏,只不过都是心不在焉,半响后,一个身穿一身青色长袍的年轻人走到张玄度身前,俯身低声道:“这位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张玄度闻言,眼神不自觉地看向坐在前排的李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错觉,前面的李三居然背对着他点了点头。
旁边的紫皇见了,张嘴刚要问,张玄度却是一抬手制止,起身道:“有劳。”
那人见了,微一点头,右手一引,做了个请的手势,跟着转身举步往前。
紫皇跟夜星痕对望一眼,也不说话,同时起身跟在后面。
后面多了两人,那人见了也不以为意,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脚步却是不停,张玄度见那人不反对,自然也不多话。
而周边的人却是一脸怪异地看着这三人,花这么大价钱买的位置,居然不看了?
三人跟着那人出了怡清园,一路往东,穿过主街,街道旁停靠着一排一模一样的马车,马车与大街上平常马车一样,扫眼一看,至少也有十来辆。
每辆马车门旁,都站着两个青色劲装的汉子,待到四人快要走到马车旁,所有人同时打开手中的黑伞,黑伞撑开,竟然比平常雨伞大了两倍不止,从空中往下看,就像打开了一条遮天帘幕一般。
那人带着三人进入黑伞廊道下,随机在一辆马车旁停下,马车旁的汉子见了,伸手打开车门,四人上了马车,外面的黑伞同时收下,跟着所有马车同时出发,在前面岔道口处,又各分不同方向离开。
马车车窗用帘布遮住,里面看不到外面,外面也看不到里面,三人也不知途经何处,本来对帝都就是两眼一抹黑,现在干脆也就懒得去暗中记路,听之任之。
只是车厢内并不宽敞,面对面摆着两排软座,张玄度跟夜星痕坐了一排,紫皇见了,只好跟那人坐一排,那人见了,往旁挪了挪身子,对紫皇笑着一点头,跟着开始闭目养神。
张玄度见那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抬头瞟了一眼,此人约三十来岁的模样,脸庞光清白净,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即便此时闭目不语,但整个人依旧给人一种透露出如刀锋一般的感觉。
此人绝不简单。
张玄度看过一眼,眼神自然转到紫皇身上,两人一对眼,紫皇跟着转头望向夜星痕,后者见了,却是微一摇头,这个动作,表示她也没底,看不出对方修为。
这三人当中,夜星痕修为最高,已经进入天境,既然她都看不出来,那剩下两个也就别想了,干脆同时眼睛一闭,就当中场休息了。
马车兜兜转转,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左右才慢慢停了下来,等马车停稳,那人方才睁开眼睛,车门在外打开,那人也不说话,当先下车。
下车后,三人左右看了看,此处是一处连片的住区,站在入口就能看见里面狭窄的巷弄,地面上铺着青石板,石板表面已经磨得平滑,但还算干净,有的甚至凹陷入土,而两边的房子均是用石头垒砌而成,墙面上青苔点点,一眼看去,就有一股古朴沧桑的气息铺面而来,显然是年代久远的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