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乜歆扇动着翅膀,从巨大石像的身侧飞了过去。气流把尉迟醒和沐怀时一同掀翻在地,连石像也没能站稳,向后踉跄了几步。
“窃国贼子!”阿乜歆咬牙怒喊着,降落在了骷髅的面前,一脚踩在他的胸口蹲了下来。
阿乜歆瞳孔中倒映着鲛人油脂所腾起的火焰,她咬着牙,恨恨地看着被她踩在脚下的骷髅。她背后的羽翼彻底成了实型,在挥舞之间有白色的羽毛脱落了下来。
热浪一波一波掀起,带着白色的羽毛四处飞扬,一片细羽落在了尉迟醒脸上,他扶起了沐怀时,向着阿乜歆跑过去。另一头的古逐月也朝着她跑过来。
阿乜歆伸手往自己的右侧腰间摸,在落空之后,凶狠的表情突然变得很茫然:“云中剑呢?”
挥动的羽翼逐渐恢复透明,扇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小。阿乜歆听到自己身后有人朝着自己奔跑,他回过头,看着在火光下跑过来的两个少年。
被她踩住的骷髅扭了扭脖子,从自己的左眼窝里拔出了见微的星辰箭,扬起手朝着用后脑勺对着自己的阿乜歆刺下去。
尉迟醒停了下来,拉弓对准了它的手腕,银箭离弦而出的同时,古逐月和他擦肩而过,向着羽翼已经消失的阿乜歆跑过去。
骷髅握着箭的手被击断,银箭铛琅一声掉落在了地面上,随着穹顶火焰的跳跃变成了星光消散。
“尉迟醒!”沐怀时在他背后高声呼喊,他回过头的时候,看见石像弯下了腰,用手掌向着尉迟醒拍下来。
古逐月一把拉开了阿乜歆,抽刀出鞘,砍断了骷髅脖子处的脊椎。它还在挣扎,但古逐月一脚把头颅踢得远远地,用玄元穿过它胸口的肋骨,把他卡在地面上。
沐怀时凄厉的喊声传来的时候,古逐月回过头去,看见了石像用巨大的手掌,对着尉迟醒按了下去。
四周忽然寂静了下来,古逐月的耳边只剩下了火焰飘动的声音,沐怀时奔跑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石像身上掉落碎石的声音也渐渐不可闻。
被古逐月卡住的骷髅突然动了动,用手里已经锈坏的刀,向着他的脖子砍下去。
锈蚀的刀锋堪堪只够割破古逐月的皮肤,鲜血渗出来,顺着刀刃往下滴。古逐月踢开了他,站起来向着石像走过去。
骷髅手里的锈刀掉落在石板上,温热的鲜血沾染到了沟壑里。滴落在地面的血液仿佛活了过来,向着沟壑中汇过去。层层的血垢突然开裂,有光芒从裂缝中泄了出来。
古逐月的血融进石板的瞬间,所有血垢崩散在空气中,他们脚下的沟壑全都亮了起来。一个繁丽古老的图腾渐渐成型,专注于尉迟醒的石像突然抬起头,看着提刀走过来的瘦削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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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虚镜两手上的阵法不断运转着,狂风从大殿中穿过,把她的白发扬在风里。
姬永夜被她看着,一时半刻竟然有点手足无措了起来:“我也不知道。”
容虚镜垂眼看着自己手上的阵法,她知道那是什么了。很久以前有人为了留住姬永夜的半缕魂魄,硬下了这个血阵把他保护在里面。容虚镜找到了破阵的办法,但没找到办法让这缕魂魄不消散。
“阵法或许是你口中的焚琴所下,”容虚镜说,“本座毁阵,她千年前的心血就白费了。”
这话如果换个人来说,姬永夜多多少少都能感觉出来一点点惋惜之情,但容虚镜这么说的时候,他只觉得容虚镜是在说天晴了下雨了这样毫无感情的平常话语。
姬永夜笑了笑:“相识一场,你我也算友人。相见时没有一句你好,相别时,总要有一句再见。”
“容虚镜,”姬永夜自己看不见,他的形容越来越年轻,仿佛岁月再不断疾驰着倒退,“再见。”
容虚镜两手慢慢合拢,两股光芒逐渐汇合在一起。罡风荡过大殿,久久不散的尘霭被一并吹散。金色的瓦,红色的柱,翠色的砖,全都恢复了原先的样子。
阳光穿透了穹顶的琉璃瓦,照亮了整个大殿。姬永夜转身看见在阳光底下,铁灰色的刀剑被熔铸成了王座,孤独地立在高台上。他朝着那边走过去,每走一步,身体就透明几分。
容虚镜看着他走过去,把双手拢在了衣袖里,挺身站立在大殿之中:“姬永夜,再见。”
姬永夜听见了,半侧过身子,看着远处的容虚镜,他总觉得那里站着的是焚琴。
她会微笑着,习惯性地把手藏在袖子里,站得端正笔直。每一次看见姬永夜回来,就说,回来了。每一次送他远行,就说,我等你。
姬永夜笑着,看着容虚镜,她的衣摆摇曳,发丝飞扬,即使不是,也是相似。
容虚镜睁开了眼,偌大的星尘神殿里安静得出奇,她抬头看着穹顶,星辰们仍然沿着自己日复一日的轨迹运转着。千年前的一段故事在今天才算是落上了最后一笔,只是这世间,除了容虚镜,没有人知道。
更没有人知道,焚琴留了个血阵给姬永夜,为了留住他的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