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榻的水合云光依稀听见儿子的梦呓声,他想听听儿子到底在说什么,便贴耳过去,他听清了儿子在轻吟什么。他的四十八儿子夭折在去年,他的四十七儿子夭折在大前年,而这两个儿子,都是小沧佑见过的哥哥,有记忆的哥哥。
一时间,水合云光的心头一酸,他双眸深处隐藏的痛终于无法压制,演变成两道眼泪涌了出来。
他没有刻意擦掉这些眼泪,任它们流过脸颊,滴落在被褥上。
水合云光将手伸入被褥,轻轻的抓住儿子的手腕,他是医道大家,精通望闻问切,切脉自然信手拈来。给儿子切脉,也是他每夜必须要做的事。
几十年来,水合云光的儿子接二连三的夭折,他查不出原因,他猜想这是一种诅咒,可他还是不时要检查儿子的身体。但单从脉象上看,他的儿子都很壮实,像牛犊子一样。
在他的第三个儿子夭折之后,他便养成了这个习惯,每日都要看着儿子入睡,静静的看上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甚至更久。然后再切切儿子的脉象,检查无事之后,才会去睡。
今日是水合沧佑的生辰,小沧佑白日闹够了,夜里睡得早一些,水合云光已经坐在床榻上看了睡梦中的小沧佑近三个时辰。
小沧佑的脉象并没有什么问题,水合云光抽回了手,他挥手叫上仆人来照看儿子,准备起身离开,却又听见小沧佑在梦呓中喊了一声哥哥。他的心头再次一酸,抬手挥退仆人,重新坐回床榻上,静静的看着小沧佑。
他舍不得小沧佑,他舍不得他所有的儿子,即便他还有着近两百年的生命,可以拥有更多的儿子,但他所有的儿子的结局都只会是那一个。
这是苍天对他的不公,这也是苍天对他的恶毒。
小沧佑在睡梦中跑得很累,但他在梦里终于追上了一个小孩,他还一把抓住了那个小孩扬在身后的衣襟。
那个小孩不喜欢衣襟被人扯住,他边跑边回过头,有些生气的对小沧佑说道,“小四十九,快放开我。”
小沧佑不解,“二哥,我不是小三吗,你怎么叫我小四十九?”
被小沧佑叫做二哥的男孩说道,“别叫我二哥,我是四十八哥,你比我小,你自然是四十九。在我们前面,还有四十六个你不知道的哥哥呢,我都见过了,都认识了。等你来了,你就知道了。”
小沧佑问,“我这不是来了吗?”
四十八说道,“你这不是真的来,你这是梦。”
小沧佑明显很不明白,“什么是真的来呀,我这不是在吗?”
四十八说道,“你没有在,是你做梦在。就像你想吃苹果,却没有苹果吃,于是就做了个梦,梦见了吃苹果。”
小沧佑问,“我什么时候才能真的来?”
四十八答道,“快了,你十岁之前肯定能来。”
小沧佑问,“这是哪里呀?”
四十八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别扯着我,我快追不上去了。”说着,四十八就伸过手来掰开小沧佑扯着他衣襟的手。
小沧佑不依,在四十八掰开他的手后,他又扯住了四十八的衣襟,“二哥,你们这是要跑去哪儿啊?”
四十八脸上的模样看上去更生气了,他却依旧在跑,不肯落后,“不是说别叫我二哥吗,叫我四十八哥。”
小沧佑听话的说道,“好,四十八哥,我们这是要跑去哪儿,你告诉我好吗?”
四十八说道,“我们要跑去梅园,去听姐姐讲故事,很好听的故事,去晚了姐姐就生气了,不讲故事给我们听了。”
小沧佑问,“我们有姐姐吗?”
四十八说道,“当然有姐姐,还是个漂亮的大姐姐。”
小沧佑嘟着嘴说道,“可是我不知道我们有姐姐呀。”
四十八白了小沧佑一眼,“你除了知道我,和你四十七哥,你还知道你前面有四十六个哥哥吗?”
小沧佑如实说道,“不知道。”
四十八说道,“这不就对了,那么多哥哥你都不知道,你还想知道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