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星海,古逐月抬头看到了星海。
形形色色的光点在石宫顶上旋转闪烁着,与天穹上的星海别无二致。这是他离星空最近的一瞬,他有片刻恍惚。
在古逐月晃神的一瞬间,定格在空中的青烟再次腾起,香炉里凝结十六年的火光再次跳跃起来。
空旷的石宫里,有人呼吸的声音十分明显,古逐月下意识扭头顺着声音看过去。
这呼吸声不是一直都有的。
古逐月看见光点游动所点亮的石台上,有个女人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她的胸口随着呼吸而起伏。
石宫顶端不时闪烁的星星们将光亮温柔地撒在这个女人的脸上,她像是在沉睡,安静而优雅。
说不出来是哪种力量抓住了古逐月的心脏,他一步一步朝着女人走过去,步调放到最低,就好像稍微呼口气,这如梦如幻的景象就会被吹散。
古逐月低头看着她,她的眉毛弯弯的,鼻梁高而挺,薄薄的嘴唇因为上扬的嘴角而显得温柔大方。
她枕着身下的光华,在星海下沉睡。
古逐月坐在了石台上,侧着身子去看她,这种感觉很奇怪,他从没见过这个沉睡的人,却总感觉这是与她分别了许久后的重逢。
沉厚淳正的檀木香气钻进了他的鼻腔里,古逐月注意到她的脚边放了个香炉,里面有微弱的光亮在跳动着。
女人的鬓边放了一支紫色的小花,和门环上的那朵形容很是相似。她很年轻,最多二十左右,也不知道是患了什么疾病,才一直在这里沉睡。
想到这里,古逐月突然生出一种悲戚感来,如果她很健康,那她肯定也会有完整幸福的一生。
这样绝代的美人,就该被无畏的英雄深爱着。他们征战天下,立下千秋功业后隐居山林。
他们还要有个孩子,继承父亲的眉,母亲的眼,长成一个男子汉,和父亲一起,保护美丽而脆弱的母亲。
可她什么都没有,她沉睡在雪山的石宫里,在无尽的寒冷和黑暗里度过漫长的一生。
古逐月低头想着这些,女人的手指突然动了动。他以为自己眼花,皱着眉盯着她交叠在腰腹处的双手。
许久都没有动静,就在古逐月又要进入思考时,她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古逐月仿佛是被迷住了心窍,缓缓地拉起她的右手,放在自己的手心。
女人的手冰冷而僵硬,与石宫外冻结千年的寒冰十分相似。古逐月覆上她的手背,想用温热的手心给她一点点温暖。
古逐月不懂异术,也看不透天机,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不知名的力量从不知名的地方往这个女人身上聚拢。
就像是春季伊始,太阳照射大地时,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也许是古逐月的错觉,也许是真的发生了,他感觉自己手里这只手,正在努力回握自己。
她在努力着,用所有的力气去驱使僵死的手指,抓住这个少年温暖的手。
但死亡和寒冷从来不做柔情的事情,她的所有努力都无法让古逐月确切感受到,只像是尘埃落在手心一样。
细微不可查。
香炉里的香粉已经到了尾声,火光暗淡了下去。在空中的青烟也越来越缥缈,古逐月侧目看她的脸,只看见眼珠轻轻地动了一下。
“还以为你要醒了。”古逐月轻轻地说。
他怕吵醒这个女人,却又莫名期盼着她睁开眼。
没有人回应他,目光不可及之处,所有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东西都在匆匆流逝。
古逐月抓紧了她的手,手心被侵凉后,就换成手背靠着他的手,仿佛这点温度不散,他就能抓住些什么东西。
他能感觉到的。
皮肉之下的血液渐渐放缓的奔流的速度,虽然原本就并不快。
那一点点拼命回握的力气,败给了天道,她放弃了反抗,低下了一生都不肯认输的头颅。
古逐月发现女人胸口不再起伏,他转头看见香炉里的香粉终于尽,只剩下古铜色的香炉孤独地立在半明半暗的交界处。
如果有面镜子,他或许就能发现自己的眼眶通红,像只失去了所有的独兽。
手里的这只手,不管再怎么努力想让它变暖和,都成了徒劳。明明片刻之前,有温度回升的。
古逐月看着她的脸,动眼珠的那一瞬间,她是在努力醒来的吧?
可她永远沉睡了下去,并且不会再感到寒冷,再感到孤独。
但同样的,她再也没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