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魂已经被她自己打碎,现在保存的意识也会在天光破晓时消散。她与这繁华人世,只剩下了短短几个时辰的相处时间。
闻霜来将叼在嘴里的见微抛在了百里星楼的面前,这把银色的兵器撞在黑色的岩石上,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整个雪原都无比寂静,百里星楼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容虚镜并没有安排好到底去哪里,她只是想离开皇城而已。
闻霜来在雪原中找了个地方蹲下来,它把自己的头颅埋进了自己的翅膀中,然后便不再动弹了。
“你会死的!”百里星楼对着闻霜来喊道。
这里的空气中都像是藏着冰刀,闻霜来这么蹲在雪地里,不出天亮,它只会被冻死。
闻霜来却没搭理它,只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它大概不会再醒过来。
“容虚镜!”百里星楼忽然发现容虚镜的睫毛抖了抖,“容虚镜,你听得到吗?”
容虚镜的胸腔深深地起伏了一下,她轻声说道:“竟然是你。”
她哪里曾经设想过,最后陪在她身边的,竟然会是百里星楼。
“是我,”百里星楼抓着她的手,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没有放开,“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容虚镜放弃了挣扎,任由她把自己的手拉着。走到了这个地步,容虚镜才发现她还是有些贪恋人世温暖的。
即便她心中对百里星楼并没有多大的好感,但她掌心的温度穿过来,容虚镜也会觉得莫名安心。
若是她们未曾起争执,顺应天命扶持这帝星,追随在天选者的身后,其实她们也未必就不能做知交的。
因为这天下啊,如她们这样看尽悲欢苦离别痛的人,也再难数出更多的来了。
天意所给的职责,其实也在冥冥中安排这两个孤独的人相拥,只是容虚镜遗憾地发现,她没有抓住机会。
“你为什么不恨我?”容虚镜问她。
百里星楼被她问得一愣:“恨?我为什么要恨你?”
“容虚镜,我没有把你当做十恶不赦的人,”百里星楼说,“你也不要把你自己当成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容虚镜撑着身子慢慢坐了起来,她轻轻推了推百里星楼:“你走吧。”
百里星楼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我自毁修行,散尽精魂,”容虚镜说,“你留在这里,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她转过头,看着百里星楼的眼睛:“如果是的话,你就好好看看我过去的一生,知道我多悔多痛,你也就知道有多可笑了。”
“看够了,就可以走了。”
百里星楼没有如她所愿被激怒,她只是平静温柔地看着她:“需要拥抱吗?”
天意弄人,命数把凡尘中的一切都踩在脚下,在容虚镜自觉落魄无比时,百里星楼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她问容虚镜,需要拥抱吗?
她们其实说不上为敌,也说不上为友。
就连曾经相处过的短暂时光,也是阿乜歆和容虚镜。
容虚镜想不明白,百里星楼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容虚镜说,“世间情义大多都要以真心换真心,我从未给你什么,甚至要摧毁你心中挚爱,你到底图什么?”
百里星楼不由分说得拉过她,紧紧地搂在了怀中:“因为只有你我,是被遗留在人世的。”
“星象中见你逐渐陨落,人们只知感叹流火绚烂,而我却心如刀绞。”
“容虚镜,能称作神明者,只剩你我了。”
容虚镜沉默着,她的额头靠在了百里星楼的肩膀上,她听不见百里星楼的心跳,因为她的心脏在另一个人的胸腔中跳动。
“我想承认我错了,但我找不出我的错处。”容虚镜说,“但我对不起很多人。”
比如早就身死的容端瑶和古行川,比如顾长门......比如尉迟醒。
“我没时间了,我想跟他们说对不起,可我没时间了,”容虚镜抓着百里星楼的衣服,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中,“我不想说我错了,但我的确对不起很多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