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逐月还握着她的手,不过现在是阿乜歆搂着他,让他不再下坠。
阿乜歆侧头去看古逐月,肌肤相接处有隐隐流动的力量交换着,她只眨了几下眼睛,古逐月走过的一生,就像画卷一样尽数展现在她眼前。
他赶着马匹从逐鹿原中的小溪中淌过,他躺在草垛上叼着狗尾草看大雁南回,他靠着容易蹭灰的城墙看商队来往。
古逐月的一生,仿佛都是作为别人的观众在生活。他无声地看着他人聚散离合,悲欢喜怒,他也有夜半梦回想要思念谁的时候,但他实在不知道该思念谁。
天地浩大,他竟然真的是独活。
直到,直到……
“你去过念青!”阿乜歆有些吃惊。
古逐月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但他也并不打算隐瞒:“去过,有很奇怪的人用很奇怪的方式找到我,然后带我去的。”
“不过我并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我去。”古逐月补充了一句。
阿乜歆看见,古逐月坐在一个女人的床边,低头看着她。
他的神色说不上热切,但也绝不冷漠,充其量就是有些好奇。古逐月握住了她的手,静止的时间突然重新转动了起来。
一如泄洪开闸时,奔涌而出的不绝江水。
阿乜歆看见了重生,看见了复。但也看到了凋零,看到了死亡。
女人的虚影坐了起来,但古逐月看不见她。她含着眼泪摩挲着古逐月的轮廓,她用拇指拂过他的眉眼唇角,然后把自己的额头靠在他的额头上。
贪享片刻相聚。
“你是母亲的骄傲。”她说。
但很显然,古逐月什么都没察觉到。
女人的虚影越来越缥缈,古逐月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他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
女人的虚影和轻烟一起逐渐消散,古逐月此时此刻的背影,更像是雪山中一座雕像。
他也许知道自己失去了些什么,但他一定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那是这个世上,哪怕从未见面,也本能地用尽全力爱他的人。
这样的人,每个人一生,最多也只这一个。
“走,”阿乜歆振翅,“找到尉迟醒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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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醒其实也就只是配合周海深玩玩,一个虚影,拿敲人怎么可能痛。
“她醒了,”周海深瞥了一眼李灵秀,“钥匙收好,我可没看错人。”
尉迟醒偏过去看了一眼李灵秀,再转头的时候,周海深已经不见了。
他并不太明白周海深最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并且也不太懂,为什么是他。
云雾重楼里的卷,足够把街边随意拉来的人培养成一个睥睨天下的英雄不假,但周海深何必虚耗精力呢?
尉迟醒张开自己的手掌,握紧又张开,往复几次后他放弃了思考这样没用的事情,因为李灵秀确实醒过来了。
“殿下,”尉迟醒扶起她,“刚才情急之下别无选择,冒犯之处,还请殿下不要深究。”
“你刚刚……”李灵秀发现尉迟醒的眼神躲躲闪闪地,仿佛在寻找合适的落点,忽然她就明白了过来,“好,知道了。”
他只是为了救自己的命而已,李灵秀明白了,但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并没有预想得那么难过。
“尉迟卿,”李灵秀说话的声音很低,不知道是因为受伤而虚弱还是因为她的心情大起大落,“我们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与太子殿下交好,曾经许诺太子,”尉迟醒说,“无论将来如何,一定不会伤害他最疼爱的妹妹。”
“仅此而已?”李灵秀认为自己应该心死才对,但这句话就这样自己跑了出来,不受她的控制。
尉迟醒低下头:“仅此而已。”
“你们出发前往逐鹿原前的启神仪式上,我曾见真金部阿律呼格勒之女隔着人海远眺你,”李灵秀问他,“这一番同行,你们可有交集?”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来尉迟醒就觉得有点头大。地宫中变故突生时,沐怀时毫不犹豫陪他跳下深不见底的断崖,这是他一生难还的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