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醒把树枝折了折,丢进了篝火里。阿乜歆倒在他的腿上睡着了,一宿过去他都没敢怎么动弹。
破庙外的雪落了又停,停了又落,尉迟醒从云雾重楼里拿了来打磨时光,到天光将要破云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熬了一整夜。
尉迟醒还想给火堆里丢枯枝,伸手却捞了一把空,他抬头看了一眼落满雪的荒院,又低头看了一眼阿乜歆。
“阿乜歆,”尉迟醒碰了碰她的肩膀,低声喊着她的名字,“阿乜歆,天亮了。”
他得叫醒她,没了添火的干柴,这么睡下去是会挨冻的。
阿乜歆困得睁不开眼,但那一线温柔清朗的声音,像是从天光里云海中而来的世外之音一般,诱惑着她集中精神去听。
引着她睁开眼,去寻找来源。
“我的名字,从你的口中说出来,”阿乜歆睁开了惺忪睡眼,仰头看着自己上方的尉迟醒,“好像格外好听。”
尉迟醒慌张别开头,想把自己逐渐升温的脸颊藏起来。
阿乜歆举起双臂捧着他的脸,把他扭过来对着自己:“你真好看。”
尉迟醒猛然挣开了阿乜歆的手,她坐了起来,尉迟醒连忙站开到一边去,转身背对着她。
阿乜歆笑了起来,死寂的院子瞬间活了过来,天地间令人心肺寒彻的大雪也显得有几分温馨浪漫。
“你怎么像个女孩子一样?”阿乜歆朝火边挪了挪,双臂拢着膝盖,凑在火边取暖。
“哪有女孩子像你这样。”尉迟醒的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在哼哼。
尉迟醒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热意褪去,摸了两把确认后才转过身,看着缩成一小团的阿乜歆。
他见过很多王公贵族的女儿,有世代兵马之家生养的豪放不让须眉之辈,也有臣言官家里教出来比温香软玉还娇柔几分的大家闺秀。
有的握着势如倾天的权利,有的生着冠绝四方的容貌,还有的坐拥富可敌国的钱财。
但天下千万女子,尉迟醒只觉得在看见阿乜歆时,他才有那种想要躲藏的理智,又想靠近的贪婪。
“阿乜歆?”尉迟醒好像很久没听见她说话了。
她没有回答。
阿乜歆抱着双膝,把头深埋进去,她在取暖,可似乎是越来越冷。
“你怎么了?”尉迟醒蹲下来,揽着她的肩膀想查看一下她的情况。
指尖刚触及,尉迟醒就生理反应地缩回了手。
太冷了。
这是和冰与雪不同的冷。
冰雪的冷是由外而内,让人感受到寒冷,但尉迟醒碰了一下她,一股骨髓深处的寒意就从他的四肢百骸往他的血脉皮肉里冲。
“阿乜歆!”尉迟醒毫不犹豫地把她揽进怀里,伸手覆在她苍白的指节上,低声喊着她的名字。
“我冷。”阿乜歆说。
尉迟醒跪坐着,解下了自己披风裹住她,把她拉过来死死按在怀里:“没事的,会没事的。”
他敢这么说,是因为他感觉到了。
自己身体里隐藏了许久的力量,正在与这股寒意交锋,然后融合。
被搁置在一边的寒山尽平开始嗡鸣,阿乜歆感觉到自己冻僵的手指仿佛正发生着似春来时冰融般的变化。
阿乜歆动了动,却被尉迟醒托着后脑勺揽了回来:“就好了。”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阿乜歆知道他在做什么,但却无法挣脱开。
“你会死的。”阿乜歆想要推开他,却被尉迟醒握住了手。
尉迟醒把下巴靠在她的头顶,像是恋人般亲密:“我只知道你很难受,放心吧,我没事。”
阿乜歆感觉到蚕食着自己的寒冷正在被抽离,也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奇迹,而是身边这个说着我没事的人,在替她承受痛苦。
“尉迟……”阿乜歆回握住尉迟醒的手,用力抓着他的指尖,“尉迟醒,你不放开我,我现在就能知道我想知道的一切。”
尉迟醒的脊椎深处仿佛被插进了一把冰刃,让他的四肢逐渐脱离头脑的控制,但他并不打算放手。
“如果你想,就看吧。”尉迟醒说,“但我猜你不会。”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阿乜歆泄了力气,把额头靠在他的心口上,听着一下一下沉稳有力的跳动声。
“我想你把我当成无话不说的好朋友,”阿乜歆说,“我想分担你的痛苦你的难过,我想你有危险有困难时,能想起我,能让我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