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阮婧很有些不对劲,课上丢三落四,魂不守舍,容颜憔悴,处处像是丢了魂一样,我有心问问她,是不是病了,她却只是勉强微笑摇头,笑的比哭还难堪,让人怜惜。下了课,我想着找她一道去百花园散散心,总归是心绪难解才会这般的,看看大自然的风景,开阔开阔心胸也好。
这节课是乐器课程,我下了学,直接往朝晖殿寻过去,远远地,便看到她和伺候她的侍女在缈云馆的阁中说话。我自然加快了脚步,兴致冲冲地朝她招手,她想是正与侍女说的投机,所以没有看到,我便直接入了缈云馆,可一只脚看看跨入宇阁,就闻得阮婧撕心裂肺的声音:闻得这个消息我的心就像油锅里煎了一样,日思夜想,实在受不住。
我脚步一顿,想回身,可又怕反而弄出了声响,这正是进退两难之际,另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小姐说什么傻话呢,他到底是你的哥哥,这要传出去,可如何是好。”
“什么哥哥,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我哪里是他亲妹妹啊。”阮婧许是哭了一会儿时间,嗓子都是干哑的。
“这问题症结就是别人都不知道啊,小姐,你说是不是。”那人也是苦口婆心,我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转而一愣,什么呀,他指的是小靖王么,她喜欢小靖王,而她其实不是小靖王的妹妹。天哪,这个消息太劲爆了,我知道了,怪不得这几日她苦不堪言的模样,定是闻得了靖王妃为小靖王张罗婚事的事情,所以心伤不已,唉,也是个可怜的人儿,她的期望真是实实在在的痴心妄想了。
“我又何尝不知道,大概,这辈子注定便是她的妹妹了,可是我,我不甘心啊,自从那日,我偷偷听到母亲对屋里嬷嬷说,我并不是姨娘的孩子,我对哥哥的孺慕之情就渐渐的,越变越邪乎,我也不想的。”阮婧还在淅淅沥沥地哭诉着,我的脑子却不由得想起那日在马车里,她对着小靖王送的生辰礼物,一枚镯子思春的模样,怪不得了。她的心思如若一星半点地传出去,那真是没法活了,想到这儿,我看了看四周空旷的景致,心中哀叹,这主仆俩也太不小心了,明目张胆地说这些话。想到这儿,故意发出了一点纤纤脚步的声响,愉悦地喊着:“婧……”
这段日子父亲都宿在柳姨娘那里,所以,我就索性晚间直接宿在母亲屋里,和母亲做个伴。母亲给每个姨娘都排了日子,每人五天,母亲十天,一连几个月,大家都是相安无事,祖母面对母亲更加和颜悦色起来。
这不,今日正是大家一道在祖母身边请安的日子,祖母没有对着母亲摆脸色,且身旁伺候的是绿萝,而不是故意指使着母亲忙的团团转。
“这道玫瑰点心最是滋润养颜,你日日操劳家事,该多补补。”祖母甚至十分难得地将一碟子点心递到了母亲身边。连着坐在近身的大伯母都讶然地逡巡着眼前两人的脸色,愤愤地转了转眼珠子。
两人从未如此亲近地说过话,气氛略显尴尬,祖母掩饰般地扶了扶额头上五福四海紫青抹额,率先开了口,却是看向了下首的一众姨娘。几个姨娘也是沾了杨姨娘的光,破例陪着说话。
“昨儿个,李家娘子可是来给几位姨娘切了脉象了?”
我顿时气馁地吐出一口浊气,我就知道,三言两语,她就打回原形了,不过是惦念着柳姨娘和杨姨娘的肚皮,盼着生个孙子。
母亲倒是完全不以为意,白腻如脂的面色浮起婉约大气的微笑道:“是的,每个月都是定时来的。”祖母起初兴致勃勃地听着,见这般两句话,便没了下,眼底的期盼顿时息了,不自觉地撇了撇嘴,不满道:“下次,切了脉象,让她到我这里来坐坐吧。”
可见,几位姨娘的肚子是没什么动静了,可这件事总不能怪母亲,所以,她也没话好说,准备亲自过问了。
我心里却不由得开始打鼓,这般长此以往,大概早晚,我会多出个弟弟妹妹什么的,说不定还不止一个,也不知为何,想到这里,我心里就格外排斥。
“明儿个靖王府,秋日赏花宴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一块儿去乐乐吧。”祖母满脸的皱纹难得舒展开来,乐颠颠地哼了几句,却又想起了什么,看向容瑶:“这次做的这身衣裳还喜欢么,明儿个可得好生打扮了,知道么?”转而又对着母亲指使:“让多宝阁的来一趟吧,我瞧着瑶姐儿都没什么出彩的首饰,银子就从我这里出。”
四季衣裳和首饰府里都是有定额的,如要额外的,那是要出钱自个儿买的。
“是。”母亲怡怡然应了,温和地瞧着我们几个,“丫头们都大了,待会儿一道过来挑几件首饰吧。”
“谢谢祖母。”我率先洋洋自得地站起身朝着祖母深深一服,眼光不自觉地瞥向已然呆若木鸡的祖母。
容宛见我如此,也是才反应过来,跟着兴奋地笑弯了眼睛,左一个好祖母,右一个好祖母地叫着,弄得祖母要反驳却下不了面子。
哼,大家都是嫡亲的孙女,容瑶的首饰银子你出,那其他孙女的呢,你总赖不掉吧,可不是吃了个实实在在的哑巴亏么。
“柳姨娘,你怎么了?我瞧着你脸色不对啊。”母亲突然关切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跟着大家一道寻声望过去,只见柳姨娘眼眶微陷,原本就只是秀气的容貌更加平庸。一身清丽的淡蓝色反而显得她肤色更加黯然,活像个几天几夜没有安眠一般。
“妾身请老夫人和夫人做主啊。”柳姨娘二话不说,直接凄苦地跪了下来,我们大家都是一怔。母亲诧异地倒吸一口凉气,疾步上前扶起了戚戚哀哀的柳姨娘,“有什么话直说就是,我和老夫人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柳姨娘适时地止了哭声,银盘面容浮现一丝感激,却不经意间离了母亲几步,朝着老夫人诉说:“妾身和白姨娘同是姨娘,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可每每老爷来妾身屋里的时候,白姨娘就把老爷唤走了,连着两个月了,妾身几乎没有见着老爷,还请老夫人做主啊。”
果然,祖母脸色顿时黑了下来,阴险的目光在白鹭和母亲身上转了一圈儿,鼻子一哼:“还有这种事,怎么,一个卑贱的姨娘还想霸占老爷不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要知道,祖母还等着柳姨娘生个一儿半女,搓搓母亲的锐气呢。
说话间,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就把白姨娘拖了出来,一个趔趄,她摔倒在地。
只见白姨娘端着丰盈窈窕的姿态,气若游丝地哭着,双眸似水,眼里却是影波暗涌,梗着脖子道:“老夫人明察啊,那几日妾身正巧病了,只是通报了老爷,没有唤老爷过来,老爷怜惜妾身,所以才来看看,谁知柳姨娘这般记恨,倒是妾身的错了。”
这话没毛病,只是犯了老夫人的忌讳,老夫人不想多言,直接将火气撒在了母亲身上。
“你就是这么管理内院的?岂不是翻了天了。”祖母厌恶的神色毫不客气地打在母亲身上,要借母亲的手除了这狐媚子姨娘。母亲眉眼懊恼地上前一步,叹了一口气:“母亲有所不知,她说的俱是实情,有李家娘子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