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哭够了,抽噎着看向安贞,瘪着嘴道歉:“对不起,姐姐。”
安贞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哭成这样,你夫家的人会责怪我们欺负你的,收一收吧。”
安宁连忙摇头,急忙解释:“不会的,她们人都很好。”
安贞看着她笑了,不再说话。
安贞的冷淡比责骂更让安宁难过,她甚至宁愿安贞骂她打她,都不愿安贞这样冷漠对她,她无法面对这样的安贞,那个温柔慈爱的姐姐似乎不见了,眼前的安贞陌生得可怕。她几乎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可每当这个念头冒出,她都想起黄昭的恳求,想起肚子里的孩子,她没有办法移动一步。
安宁垂着眼,晶莹的泪珠还挂在长长的睫毛上,我见犹怜的美,只是配上唯唯诺诺的神色,大大打了折扣。
安宁半响才问:“妈妈和妹妹呢?”
安贞简短回答:“上班上学。”多一个字都不说。
“这样啊。”安宁的眼泪止住了,汗水又悄然爬上了额头,湿了脸颊。
安贞等够了,开门见山:“我知道你不会特意来看我和妈妈的,直说来意吧。”
安宁被点破来意,脸色踱上一层惨白,她觉得很难堪,却还是闭上眼咬着牙说:“姐姐,借我些钱吧。”
安贞胃里突然涌上一股剧烈的恶心,她死死忍住,她对安宁失望透顶。她也是愤怒的,安宁到了这一个地步,还有脸回来借钱!但愤怒远没有失望来得强烈,她平静地看向安宁,眼里筑起了冰霜,显出了敌意。
安宁触及安贞决然凌厉的眼神,一个颤抖,猛地下跪哭了起来,声声哀求:“求姐姐救救昭哥吧,求求你。”
安贞深深闭了闭眼,压下了一切情绪,用她自己都不认识的冰冷声音问道:“要借多少?”
安宁以为安贞同意了,欣喜地抬起头,笑容触及安贞死水一般的眼神,凝在了嘴角,小小声声地说:“八……八十万……”说完立刻低下头,惴惴不安。
安贞冷冷看着安宁,笑她还知道羞耻,知道这番话是多么的荒唐:“拿什么借?家里为了帮你们,房子都卖了,我没钱了。”
黄昭和安宁说:“大姐二话不说还上了一百万的债务,肯定还有积蓄,你一定要求她借钱啊!”
安宁被这一句话洗脑,听闻安贞没钱了,第一个念头不是因为帮她们还钱而没钱,而是不信安贞没钱,她看着安贞,问道:“真的吗?”
安贞怒极反笑,笑得鬼魅阴森:“不然呢,你以为我还有多少钱?”
安宁害怕得低下头,复述着黄昭的话:“大姐你别骗我,你那么快能还上一百万的债务,一定还有钱的。”
安贞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动手打醒安宁,大声质问她一句:“你还有没有良心!有没有判断力!”
但她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安宁:“高利贷,利滚利,我不快点还钱,怎么办呢?被人逼上门泼红油还是被人拉去接客还债?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有这些钱还债,这些钱是哪来的?”
安宁面对安贞的质问有一瞬间的恍惚,她这些都不曾想过,从不去想家里的钱从何而来,姐姐是怎么还上钱的。还不等她问出口,不经意间又想起黄昭的话:“你姐姐一定会说没有,她一定是骗你的,你哭你求一定要借到!否则我们怎么生活,我们会被逼死的!孩子怎么办!”
那些短暂出现的关心被黄昭的话逼退,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又一次只想到自己,只想到黄昭,她恳切地说:“姐姐你能这么快有这些钱,一定还有钱的。”不依不饶一口咬定安贞有钱,只是不肯借钱而已。
安贞深深吸口气,按捺住愤怒:“之前我是有钱,那是妈妈卖房剩下的钱和我的积蓄,但现在没有了,我还了一笔不属于我的债务,是被你欺骗的妈妈的债务,所以我现在没钱了。如果我们家真的有钱的话,何必卖房住到这里,你又何必骗妈妈去签合同,强行把债务推给我们!”
安贞越说音量越高,几乎压制不住怒气。
欺骗的事实一直折磨着安宁,她心里深处一直觉得对不起妈妈,可她没有办法,她的丈夫欠了钱整日消沉烦躁得不像个人样,她心疼极了。关心则乱,被黄家人轻易游说,她就糊涂了,做了错事,所以一直不敢回家不敢联系。
风平浪静的过了几个月,被黄家人善待,看到重新振作的丈夫,又每日被黄家人洗脑,她真的想着,等孩子出生,妈妈就会原谅自己的。是啊,就像黄家人说的,妈妈见死不救总是不对的,她想通了,会后悔当日的行为,会接受她欺骗的不得已。但她从不去想,已经卖了房的妈妈哪里来的钱还债,家里背上巨额债务怎么生活。
安贞毫不留情把她早该想清楚的事实摆出来,将她打击得摇摇欲坠。黄昭的话又适时跳了出来:“要是你姐姐真的没钱了,还有一个办法。”
安宁想起家门口鲜红的大字,一个激灵,突然大声哭喊起来:“大姐,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咚咚咚在地上磕头,一声一声地砸在安贞心里。
安贞从失望变作绝望,安宁没救了,她问:“你求我什么?我一分钱也拿不出了,我还能怎么做?”
安宁抽噎着,小小声声地说:“请你去借钱吧。”
“什么!”安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安宁捂着肚子,哭求道:“大姐你能力那么强,工作那么好,一定可以借到钱给我的。”
安贞彻底愤怒了,嘶吼道:“我凭什么去借钱给你们!”
安宁大声嚎啕:“求你了我求你,你不借钱给我,昭哥会死的,他会死的。”从头到尾,不管她的死活,一心念着自己不成器的丈夫。
安贞再强大的内心此刻都分析崩离了,她捂着胸口,似是承受不住心脏疼痛的负荷,弯着腰怎么努力都直不起来,她的眼泪再也忍耐不住,她质问:“那我呢?我就不会死了吗?”
安宁只顾大喊:“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什么都不愿细想,不愿承担,只想索取。
安贞站立不稳,摇晃了几下往一旁栽了下去,被一双手扶住。安然泪流满面地扶着她,脸上是和她一模一样的心酸绝望。
安贞见到安然,找回来一丝力气,深呼吸站稳了,正想严词拒绝把安宁赶走,安宁体力不支,一头栽倒。
安然瘪着嘴愤怒看着倒下的安宁,以为她在演戏,安贞反应过来,知道安宁虽然糊涂但不会来事,不是装的,立刻打电话找急救车,将人送去医院。可惜,还是晚了,安宁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流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