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的山顶深夜,风雨飘摇,冷得没有一只生物能在外活动。冰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
苏迟安静的等着挂钟指到三点,安静的服了药。
整个大宅都沉沉睡去。
他慢慢的起身,走到衣柜前,翻出自己来时穿的衣服,又从装着自己东西的箱子里翻出仅有的几百元现金。
在那个箱子最深处,有一个漂亮的小小的纸盒,里面端端正正,摆放着一个小小的,粉红色丝带扎成的蝴蝶结。
他拿出来细细端详了很久很久,再小心翼翼的,把那个因多次抚摸而略显退色的,粉红色蝴蝶结放回去,摩挲着那盒子又将它放回到箱子最深处。
他又怔怔的望着那个精致的小盒子,望了很久,终于又将它拿起来揣入兜里。
他把房间收拾整齐,轻轻地走出房门。
他记得在这间门前,上官凌波曾抱着他从房一路走来,他还记得当时他羞得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他走下楼梯,那座,他为了追那个女孩,曾从上面滚落下去的楼梯。
他那时浑身剧痛中听着她痛彻心扉的呼叫,在剧痛中又满心希冀的以为,自己身上的痛能换回她的对自己平等的对待。
他走出主楼大门,走入凄风苦雨。
那日就在这楼前,喝了大半杯酒的他吐得昏天黑地。就在这里,他第一次发了脾气,他对她说,把你的脏手拿开。
他真的接受不了,他不能眼看着她那样跟别的男子玩那种霪乱的游戏,再回过头来对着自己嘘寒问暖。
他被关在车上,胃里痛得犹如刀绞,那时,他仍然自欺欺人的期待,期待她只是一时的贪玩。
他在冰冷的雨里走过长长的花园步道,他记得那日夜晚飘来荡去的凉风,他记得远处若有若无的虫鸣,还有照着他心房的月色。
那时他们一路从花房走回主楼,那一路的芬芳,醉了他的眼,醉了他的心,醉得他不敢片刻停留,生怕一不小心,就泄露了自己深深掩藏的心迹…….
那棵刻着“CB”的含笑树,如今,在风雨中,花已凋零,皆成过往。
他走过花园小屋,在那里,在那场大火中,那个女孩毫不顾忌自己的安危,奋力挡在他身前的时候,他是那么恐惧,他怕她受到哪怕一丝伤害!他是那么恨自己无能,在那样的时刻没有保护她!那时,他的心脏啊在甜蜜与痛楚中几乎煎熬不过去。
他走向宽阔车道,那里的山石树木,迎他来,也送他走。
他终于,在凄风苦雨里走到了大宅门口。
门上昏暗的灯光下,他的影子孤零零拖了很长很长。
他知道那里有一个监控摄像头,正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数留下。而她,那个女人,终会调取出现在的影像,来来回回的看……
但那又怎样呢?那时,我已走远,远到,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而留下的,终将只是过去。
他只三两下就破译了大门密码,那扇德国进口,精密度极高的防盗大门轻轻的,“哒”的一声打开,报警系统丝毫没有被触及。
他扶着门喘息了一会儿,等眼前黑蒙蒙的雾气散去,他又想起,那日在自己家里,他高烧中看到床前的她,面不改色的扯着谎,拿着他的手指按了指印,将自己带到这里,带进这扇大门,带进这扇有着叫做上官凌波的那个女孩的大门。
而他,又是怀揣着怎样的期待,由着她任性妄为。
他现在,就要离开了,再没任何期待的离开。他靠在这扇大门上攒了攒力气,推开门。
风雨如晦,苏迟走入暗暗长夜。
可真是冷呢。
这刺骨的寒风冷雨钻入他的每一处毛孔,侵入他的内脏,肆意的切割他的血肉。如一把把冰刀霜剑,一刀一剑的砍着刺着残破不堪的身体。
痛吗?又怎么比得过心上的痛。
不过,这样正好赶走他越来越严重的晕眩。他一步一步的走着,走着,就算没有力气走下去了,就这么走完这一路,也,挺好的。他顺着这条宽阔的,上官家独享的路,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直到阴雨连绵的天空现出灰白,他迷迷糊糊心中算着,自己走了近三个小时,够远了吧。
他……尽力了。
他已走到山脚,他要离开与上官凌波有关的一切,离开那条她的路。
离开,她。
苏迟在一声短促的汽车喇叭声中彻底昏了过去。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