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大宅,韩守义的房,占了单独一个院子,正厅收拾的雅致规矩,一般几个堂口开会都在这里。
这个时候韩老大还有葛先生、江汉杰都在偏厅,偏厅也分内外,江汉杰坐在外面手里翻看着报纸,见胡海华带着赵易典进来,说道:“来了。”说着给他们倒水,除非帮里开大会的时候,一般这房极少有下人在,顶多是谢伯会在一边伺候韩守义,他们这些人都是自己动手添茶倒水。
赵易典接过茶杯,向江汉杰道谢,胡海华招呼着:“易典随便坐,不用拘着。”
话虽这么说,赵易典依旧不敢坐,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江汉杰无形中打量了他几眼,没说什么。
江汉杰:“还顺利吗?”
胡海华到了韩守义这才算真是松下劲儿来了,茶喝完了他就添,饿了自己打开点心盒子找糕点,还招呼着外面的下人再送些进来,跟在清堂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胡海华:“大哥,还说呢,真是让你猜对了。那洪头可真是心里打着好几手的算盘珠子,生怕人听不见那噼里啪啦的响。”
张宝顺是经常在家念叨怎么赵易典还不回来,但是他没有想过王大洪会不会使绊子,只以为赵易典在清堂是真的在学东西。倒是江汉杰在心里合计了一下,咂摸出这事有些反常,王大洪这两年胃口是越来越大,什么都想插上一手,难保他不会在宝顺身边人这件事上想动歪主意。因此,江汉杰就想把赵易典给叫回来,不说被欺负,但也别让清堂那帮人给带坏了。既然是江汉杰的想法,那就应该他去领人,不过江汉杰还真想到了王大洪那点小心思,他又不太能拂了王大洪的面子。他是底下这帮弟兄们的大师哥,帮里和善的这块面子他的扯住,因为这事也不至于跟王大洪结下梁子,索性就让胡海华去,他惯是圆滑,身份也没那么高,正合适。
胡海华继续说着:“你是没瞧见,那四个歪瓜裂枣这么排着,跟什么选秀一样,”他悄悄地瞅了一眼里面,凑近江汉杰身边小声说着:“清堂现在让洪头弄的乌烟瘴气,全是一帮腌臜泼才。听楼忠说,里面几个人肮脏下作得很,清堂有些人连这个都碰。”胡海华做了个茶壶嘴手势,又用袖口遮住。
赵易典看见了,也装没看见。江汉杰却出声问他,“你六爷说的,有没有这回事儿?”
赵易典垂着眼睛点点头:“清堂里明面上看着没什么不同,但他们确实有问题,有几次我悄悄的跟着才知道的,在堂口最偏僻的院子那儿,多的时候有十几个人。”他看了一眼胡海华,继续说道:“今天洪头给说的那个杜修成,就去过几次。”
江汉杰:“杜修成?”
胡海华:“就是洪头想安排给宝顺的人,二十岁吧,长得秀气的很,跟个小姑娘似的,干干净净的,谁知道……真是人不可相貌啊。”
江汉杰直皱眉,原本他就不喜王大洪给宝顺安排人,如今又知道安排的是这么个肮脏下作的,更是厌恶。
胡海华接着问:“其他三个呢?见过没有?”
赵易典摇摇头:“没有,他们三个原本在清堂就不出头,那个何人俞是前两天刚来的,跟杨得利好像是什么远房亲戚。”
胡海华气笑了,对着江汉杰说:“大哥,那洪头可是说这几个人进来都半年多了,没想到是哄我呢!”
把人都当傻子耍着玩儿呢?就这王大洪还有沙飞波几个还说什么赵易典是个憨呆汉子,胡海华真想骂他们一个个都瞎了眼,心黑眼瞎!
江汉杰仿佛不甚在意的样子,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待会儿你好好跟干爹说说,这是洪头他老人家孝敬宝顺,咱们可不得给他好好美言几句。”
一听这话,胡海华心里有数了。大哥这些年为了帮干爹平衡帮里上下的势力,总是对王大洪和颜悦色的步步退让,他心里明白是一回事,但是看在眼里不顺畅又是一回事,如今那王大洪还以为宝顺跟其他事一样容得他胡作非为那他可就大错特错了。安排人就算了,毕竟当下都知道宝顺是干爹面前的红人,都想拉拢他一下。但是要安排这么一个恶浊污秽的人,那可算是触碰了大哥的逆鳞。
没一会儿,谢伯让他们几个进去,韩守义和葛先生的事情谈完了。
进到内厅,江汉杰和胡海华分别叫了声干爹,韩守义点点头,他们两个自己找座坐下,韩守义这是第一次正式见赵易典,之前那次他是直接让江汉杰安排的,没见着他人。
韩守义:“多大了?”
赵易典:“回老爷,虚岁二十二。”
韩守义:“跟在清堂,学了什么?”
赵易典:“徐进师哥安排我跟一位姓胡的师傅学些拳脚功夫和帮里的规矩。”
韩守义:“徐进安排的?”
赵易典点头,确实是徐进,那天江汉杰带他去了清堂,前脚刚走,后脚王大洪就让徐进带下去安排。
江汉杰:“清堂里人多事多,洪头忙不过来让阿进安排也是情理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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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海华:“可不是嘛,干爹,那清堂人多的,洪头都想往外赶了。刚才我去领易典回来,洪头还说让我带回来几个人给宝顺,我拿不准宝顺的心思就没收下。干爹,您看?”
韩守义摆了摆手,“我知道了,这事儿你别管了。”
听见这话,江汉杰和胡海华两兄弟都知道,干爹这是心里有数了。
韩守义又问葛先生:“帮里现在有多少人?”
葛先生:“投贴拜师,香堂设案,登记在册的共有一百四十六人。我手底下有十人,德堂三十二人,道堂四十一人,净堂三十九人,清堂十八人。”
剩下六个人,分别是韩守义和赵舒童两夫妇、葛先生、张宝顺、赵易典和早已去世的辛金。韩天赐,不在青帮名册。这是明面上的人数,但光是清堂就不止这人数,不说正经呆了几年的,光是跟班跑腿这些零零散散的加起来,一个堂口不说一千也有八百。更别提像德堂、道堂这两个格外需要用人的堂口,稍稍一估计大概得有六七千人。这么多人自然不可能都靠韩守义一个人养,所以各个堂口基本上自负盈亏,每年给青帮上缴贡税,就连韩守义也不例外,这个规矩是自从余浩出走后才改的,之前的规矩是帮里全部大包大揽,下面的堂口也都全部上缴,这也是为什么余浩觉得不公平的地方。他当时负责的是帮里在城南的底盘,收益自然不菲,而像是军工、授课、人事这些根本就没有进项,全是砸钱贴补。人心不齐,韩守义也看明白了,自从余浩走后,直接大刀阔斧的重新分管,葛先生负责帮里人事礼节、掌罚行刑,德堂负责帮里经商生财,道堂负责帮里兵工军火,净堂负责水陆码头,清堂负责授受弟子,各司其道。各自管着各自地盘的进账,这么一来,富裕的你们自己留着,不富的自己过的惨,都随你们。
原本这么一分,底下兄弟都以为最难过的清堂没想到过的是还挺衬的。只有韩守义他们看得明白,清堂握着青帮入门要害,多少人不是上赶着给清堂送钱,之前是暗账多,但也是帮里的暗账,如今一分,谁也不知道清堂到底是怎么回事。觉着自己机灵的,想走后门的都往清堂钻,这么一来,清堂的开销难免会大,自然琢磨一下帮规不允许的出路。
韩守义自然明白这些,但是余浩刚走没过多久,他不宜动刀再给帮里进行一次大清洗。尤其是清堂,那是王大洪的堂口。王大洪不是江汉杰、胡海华和鲁山康他们这些跟着他的孩子,韩守义得斟酌着安抚。
韩守义指了指葛先生对赵易典说:“这两个月,你白天跟着葛先生,多看多学,晚上回宝顺那儿。”
赵易典也不问,只听安排。
正说着,赵夫人派人来叫他们吃饭。
韩守义:“就先到这吧,传下去,五天之后,各个堂主来这开大会。”
“是!”
几人去前院吃饭,刚端起碗鲁山康就回来,赵夫人又让人赶紧添碗筷。
鲁山康左右看看:“宝顺呢?又没回来?”
江汉杰:“跟金刚在外面且转悠呢,晚饭能不能回来吃还得另说。”
几个人边吃饭边聊天,气氛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