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伊莫正挤在考完试的人潮中无助地随波逐流,忽然有人一把抓住她的肩。伊莫一回头,方才的烦躁感顿时烟消云散。
闹声喧天,伊莫只能隐约听见徐缓说了一句,“跟我走。”
六月间的水稻已渐渐黄熟,路过那一大片绵延的稻田时,残留的纤碎禾芒随风乱舞,惹得徐缓和伊莫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你坐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把它抱下来。”
徐缓把伊莫带到客厅,包一扔,急匆匆上了楼。
伊莫顺从地坐下等待。徐家祖父祖母不在家,屋里一时间静得吓人。伊莫百无聊赖地打量了一圈客厅内的摆设,最后目光落在眼前的玻璃茶几上。
几本花里胡哨的漫画杂志整齐地码放在茶几右上角,让伊莫不禁感慨这家的大人可真是纵容他,竟然让中考生肆无忌惮地看漫画。不过真正吸引她的,是马克杯底下那抹再熟悉不过的紫色。伊莫好奇地挪开马克杯,将那本紫色的东西翻了过来。
这家伙把漫画叠得漂漂亮亮的,却把五三拿来当杯垫,一圈圈杯印像印戳一样烙在封面上。伊莫又好笑又无奈。下楼的动静从头顶响起,伊莫连忙把马克杯和“杯垫”原封不动地塞了回去。
“你看,是不是长大了些?”
徐缓将小巧的盆栽轻轻放在茶几上,满意地欣赏起自己“老婆”,随即明亮深邃的眼睛看着伊莫,宛如一只可爱的吉娃娃使劲摇着尾巴,期待着主人给予温柔爱抚。
“这刺……好像变尖了。”伊莫把毫无成长迹象的仙人掌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迫于徐缓殷殷期待的视线,吭哧吭哧地开口。
“能不能好好夸呀,这可是你闺女。”
“什么时候又成我闺女了?刚才不还是你老婆吗!”
“那我该叫你什么?岳母?”
“你——”
伊莫气急败坏,还没来得及揶揄回去,视线一垂,见徐缓把手指漫漫然伸向仙人掌刺,看来真打算试试到底有没有变尖。
“别!”伊莫吓得猛伸出手,一把抓住徐缓尚未抵达目标的手,她失态的声音反倒把徐缓惊得一愣。
紧握的手悬在空中,胶着的空气里,挂钟滴答滴答响的清脆声响在客厅里回荡。少年的体温传至伊莫掌心,她霎时如烫手一般甩开徐缓的手。“你傻啊,我瞎说的你也信。”
“放心,伤不到我。”徐缓继续摸着仙人掌刺,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他看穿了伊莫的担忧,一向更不理解女生们莫名其妙的多虑。
伊莫颇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谁管你。”
“其实,仙人掌很脆弱,你们避而远之的刺,不过是它一副无可奈何披上的盔甲罢了。”
伊莫心中嘀咕,这盔甲很是锋利啊。
“上帝造物之初,仙人掌只被赋予了一颗像水一样柔软的心。那时候,它还是世间最不堪一击的存在。任何生命都能够伤害它,践踏它的无还手之力。
“后来,上帝出于怜悯,赐予它一副坚不可破的盔甲。从此以后,凡是企图靠近它的生命,都被刺得遍体鳞伤,落荒而逃。直到有一天——”
徐缓故意停下来,瞄了一眼伊莫入神的面庞。
“然后呢?”意识到停顿后的寂静,伊莫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
“一天,一位勇士出现了,他发誓要毁灭掉这株害人的怪物。本以为无坚不摧的仙人掌,却在勇士手起剑落的瞬间,轻易失去了生命。看着汩汩流淌的绿色血液,勇士才了悟,原来仙人掌坚强的外表下,竟然如此柔弱不堪。”
“欸——,本来还以为会是个爱情故事呢。”伊莫吐吐舌头,“比如,勇士发现仙人掌其实是个美丽善良的精灵,不仅没杀她,最后还和她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想什么吃呢,这又不是中世纪奇幻传说。”
“那你讲这些是想让我干嘛?”
“替我好好保护它。”
呵,还真打算跟仙人掌过一辈子啊。
“就这些?”
“不然呢?”
“烦死了!知道了!”
“我送你?”
“走呗。”
沉入地平线的落日已不再完整,朱漆栏杆上缠绕的爬山虎身姿舒展,叶片的团团清影投在斜坡上,摇曳婀娜,惊飞了纵横电线上驻足的鸟雀。
伊莫和徐缓推着自行车,彼此沉默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多远。
“你准备考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