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齐东玥,冠冕堂皇的陈词滥调我就不多说了。我之所以想来竞选班长一职,是出于我有信心能把它做好。你们有问题有麻烦尽可以来找我,能解决的我一定帮你们解决。不能解决的,我一定找人帮你们解决。来软的来硬的都没问题。希望同学们多多支持,谢谢。”
齐东玥不俗的竞选辞和她本人一样艳惊四座,众人先是呆愣,随即爆发出一片震耳欲聋的叫好之声,唯有耀耀(班上的好事者很快便给班主任取了这个油腻腻的绰号,耀耀本人非但不生气,反而乐呵呵地大加赞赏)和其他几个竞争对手黑了脸。
港片里的拽姐一般就是如此气场,这下谁还敢和她抢,也没人敢拍板唱对台戏了。
何翼凡绞弄着自己的长发,姿态忸怩娇羞,目送着波澜不惊的齐东玥回座位,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朴之予“切”了一声,嗤之以鼻。徐缓早就收起漫画,盯着耀耀他们的脸色笑得跟看耍猴似的。
真的跟叛逆的女高中生如出一辙。伊莫没来由地抿嘴笑,对这个女孩子不骄不躁的坦荡性格生出了几分好感。
伊莫亲眼目睹生活委员从沾满尘土的大塑料口袋里一件件提溜出军训服,用两根手指夹起来,捂住鼻子递给排队的同学。排队的同学有样学样,也捂着鼻子跟扔垃圾一样扔给后排。教室里弥散开劣质布料和塑胶鞋的臭味。伊莫开始质疑人类为什么需要呼吸。
回家用肥皂水反复清洗了好几次,凑近闻了闻,臭味与香味终于正负想抵。
第二天,伊莫赶到操场,女教官正给几个把腰带当皮带拴的男生训话。其中一个寸头男生的侧脸看着眼熟,从正面一瞅,才惊觉是何翼凡。
“他昨天放学急着去网吧打游戏,一路狂奔,忽然一辆小轿车在他旁边停了,车窗摇下来,教导主任从里面探出头,说‘同学,去哪家网吧呀?这边的网吧我熟门熟路,我载你去吧,顺路。’他不认识那是教导主任,跟个傻子似的上了车,张口就千恩万谢。结果、结果,哈哈哈,教导主任直接把他拉去了理发店。哈哈哈哈哈——”朴之予笑倒在草皮上,最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艺术家就这么落入凡尘了。”伊莫伸手把她拉起来。
“就他?还艺术家呢,只能唬唬小姑娘而已。”
何翼凡剃了头发,无情斩断了他眉宇间天然的一股子阴柔。留着高中男生祖传的大平头,泯然众人,周身却散发出些许硬气。
炽日当空,浮云万里,迷彩服纵横排列,静默地站着军姿。
伊莫站在女生排的中间,是个隐蔽的好位置。趁教官背着手走开,她迅速活动活动麻掉的双脚。伊莫微偏过头,眼角的余光映到左后方,发现站在男生第二位的徐缓也正抬手偷偷抹汗。帽沿下的头发被濡湿,绺绺分明地贴在额际。
伊莫回过头,霎时笑容僵在脸上。
“什么东西这么好看?笑得还挺灿烂。”
“……飞机。”
“哟,这什么年头啊,飞机都敢贴着地飞了。”教官双手在眉骨处搭起小凉篷望天。“我怎么只看见麻雀啊?”
队列里几个人破功笑出来,伊莫仔细分辨,听出了其中徐缓的声线。
可恶。
“笑什么笑?!”
伊莫哀望着教官,耷拉下眉毛,满脸“教官我错了你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原谅我好不好”。
下午,几个连站在主看台的阶梯上唱军歌,忽而乌云骤合,轰轰然大雨倾盆。看台上方虽然建了顶方形的支架,但强风吞吐着雨珠从后方斜飞进来,还是惹得站在高处的女生们哇哇乱叫。
天空越来越阴沉,本能上想躲,命令上不让躲,混乱不堪的场面难以收局。
“教官!让男生去最后排搭人墙吧,我们个子高些,能替她们挡点儿雨。”徐缓见状几步跨到后排,大声提议。还没等上头发话,许多男生便纷纷响应,不分班级地往后跑。
耀耀看不清人,虚着眼左张右望,搜寻声音的来源,手中飞快擦着沾满了雨滴的眼镜。教官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来吧,我们先来一遍校歌,提振士气。都给我慷慨激昂点儿!”
教官大手一扬,男生们处于蜕变期的低沉嗓音与女生们柔软的声音便交织在一处。激荡,悠扬,缠绕着摄人心魄的力量。所谓患难见真情,狼嚎不要命。
年少之时,我们憧憬一种叫做“青春”的特别感受。清晨日光初映的教室,午后热浪翻涌的运动场,以及,临窗少年认真的侧脸,都是那些时光里用心定格的素描画。
殊不知,所谓的青春还有选项B。黑云压城,雨声遍地。守得云开,歌声四起。
我全部的青春都是你,最好的男孩。
风停雨霁,军训休息的间歇,去小卖部的途中路过老教学楼,爬山虎攀满了颓旧红砖墙。
“我爱你,即便置身滂沱大雨。”
“你什么我?”徐缓僵硬地转过身,双眼瞪得杏大,一点没有平时的等闲。
“别自恋行么?这片叶子上这么写的,不信你自己看。”伊莫镇定地把一枝爬山虎藤牵出来,指着其中最大的一片叶子。“喏。”
徐缓凑近一看,盈润的水珠还疏疏落落地点在叶片上。唯有一片被人小心擦干,用细马克笔工工整整留下了那句话。
“下雨天很容易让人多愁善感,诗兴大发。”
徐缓摘下帽子,顶在指尖旋转着,平稳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方才因挡雨而打湿的军训服紧紧地贴在后背上,随着步伐纹丝不动。伊莫盯着徐缓的后背,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
“要不要去买块毛巾?”
“嗨,没事,过会儿它自己就干了。”徐缓似笑非笑,不以为意。
“不是,这样暴露身体线条,会显得你既没肌肉身材又不好,多尴尬啊。”
“……”
徐缓忽然间加大步伐,伊莫只能小步快走才跟得上。丫故意的,伊莫心中嘟囔。快追上时一脚踏进水洼,踩碎了他伶仃的倒影。伊莫稍作停留,眼前的波纹漾得面目全非,她好不容易才压下想要将其重新拼凑完整的冲动。
伊莫很羡慕写下这句话的女孩(当然,也有可能是男孩),能够如此轻易地说出“爱”这个字眼。不是谁都有勇气,更不是谁都有勇气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