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不用日日入宫以后，就只跟着容瑶每半日在秦大家那里打发打发时间，似乎一下子人就闲下来了，时间也宽裕了很多，反而日子变得空空荡荡的。
这日半晌午，着日头还不高，我撑着脑袋，闷闷地朝着半扇窗棱外密密麻麻的枝叶发苦发呆，浮珠侍立一旁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扇。
“小姐，要不看会儿夫人给的账本吧，我让浮珠给你做好吃的冰沙。”流云手拿一侧泛黄的册页向我诱惑地摇了摇。
切，这玩意儿记得不清不楚的，我堂堂一个大学生，反而整不明白了。
正说着，眉儿神秘莫测地钻了进来。
“小姐小姐，白姨娘被送出府了。”她跳着脚，一般阵风似的冲了过来，兴奋地睁大了眼睛。
“啊？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猛地竖起了身子，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了门口气喘吁吁的眉儿。
“就是不晓得呢。白姨娘从前不是关在清音阁么，珠儿说前儿个就开始没见着了。一点声音都没有，要么是送出去了，要么是……”她说着做了一个砍头的姿势。
我心中不觉一阵痛楚，到底觉得不忍心，年纪轻轻，如果真的去了，也怪可怜的，如果是送出去了，好歹也能在哪个庵堂里面了却残生。
“那她外面兄长的事儿可听到有什么说法？”我忽然想起来。
“那就不知道了。”眉儿苦着脸摇头，这事儿本就是老爷亲自过问的，我们内院哪能有什么消息。
这话也对。
“那柳姨娘呢？可有什么消息？”
“柳姨娘不是早就送回去了，交待了她娘家里好生安置，估计也就那样了。”眉儿见我脸色不虞，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就不要想那么多了，这都是各人的命，哪里能由人。”流云到底懂我，轻声安慰着。
也是，就这样吧。我胡乱地甩了甩头，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问起来，“哥哥的衣裳可一并熨烫好了？”
“好了，都整整齐齐安置在柜子里呢，保准少爷喜欢。”浮珠打趣地笑我。
不出意外，哥哥明日就能入城了，估摸着傍晚能到，我做了好几身中衣并两套家里换的外衫，我的针线功夫不怎么样，也就能做做这些，外面见人的袍子，褂子，就不好意思做了，免得哥哥丢份。
一年多不见，哥哥想必长高了也不知合不合身，我正说着又去柜子里拿出中衣上上下下比划着，引着流云她们一阵嗤笑。
“对了，可通知曹嫂子那里，明日瓜果多送几样过府，哥哥最喜我最的冰沙碗的，可不能少了食料。”我又想起了什么，郑重其事地问起来。
流云无奈地抿了抿嘴，从我手中拿过衣裳，一件一件又叠起来，都吩咐下去了，“您都说了至少三遍了。”不得不说，我前几日还只是些许期盼和兴奋，看着母亲忙里忙外还挺吃味，临到自己了，反而比她还紧张。
紧张过度的结果就是账本又看晚了，母亲吩咐务必看的那几页还些许不明白，问她们四个，倒好，一窍不通。我琢磨着，这样可不成，将来跟我陪嫁的丫头就算不是三头六臂，看账本打算盘什么的还是要会的吧，幸好，她们几个识断字不成问题，只是缺少专业的培养，既然如此，这些事儿也得提上日程才是。
吃罢晚膳，我想了想还是捧了账本去了母亲的碧霄院。
入了院门，东里间外只见红袖一人守在门口，神色间左顾右盼，似乎在巡视着什么，我才思及，一路行来，也无什丫头婆子经过。
我不由得也跟着放轻了脚步，灯笼微光一闪而过，红袖自然地看了过来。
“小姐来了。”她兴冲冲走了过来，恰巧地挡住了我的去路。
“来向母亲请教一些账本上的事儿，红袖姐姐怎么一人现在外面？”我适时止了步，亲热地挂着笑，自然而然地看向了东里间的方向。
正说着，里面传来了父亲怒气冲冲的声音，伴随的是哐啷一声，茶盏应地而碎。
我的心莫名跟着一抽，下意识地，一个箭步就迈了过去，红袖一个华丽转身又拉住了我的胳膊，屏气凝神道，“小姐且慢。”
“是不是父亲和母亲吵架了？”我尽量压抑住情绪，想要往里走，手臂却依旧被红袖执着。
“小姐。”红袖也不避嫌，温和笑着，向我指了指身后的东里间，“小姐莫要冲动，夫人和老爷并没有吵架，只是为着府里一些事儿，老爷动了气，有夫人在不会有事儿的。小姐还是明日再来吧，今儿个怕是见不到了。”
我不禁迟疑，再看东里间的确又没了动静，只剩下暗影绰绰的烛光掠影，好似刚才那一记只是一场幻境。
也罢，既然如此，我就明日再来问个清楚吧。
第二日，我起的颇早，束了一条天水碧月华涤丝长裙，脖颈间挂了一圈儿天合玉佩珠子，流云对镜为我梳了垂挂髻，簪的是碧翠的小流苏并两三朵藕粉梨落花，清淡雅致，端的是小家碧玉的模样。
明知按脚程算，傍晚时分才能入城，我，母亲，祖母，容瑶还是一早就聚在祖母的荣寿园抻着脖子往外望，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的消息。
从日出等到日落，终于门外有了动静，我和容瑶急忙往二门行过去，却得知哥哥入了宫。想想也是，哥哥此次回来是大胜而归，听闻这次战役哥哥巧思妙计突袭敌军有功，龙心大悦，必定军功封赏，韩老将军还带领大军驻守在南越，退军还得徐徐图之，而哥哥不肖月余还是要回去的。刚回来自然得先入宫复命，宫里又设了接风宴，回府大概都要月上中天了。
却不想，哥哥回府的消息没等到，却等到了皇上封哥哥为军署营副参将的好消息。不是不激动的，南越临近忻州，忻州地处偏僻蛮荒，多少数民族，设武官宣抚使为总指挥，且皇上直属的军署营一部近几年也常驻扎于此，由韩老将军统领，哥哥此次封为小参将亦是军中职务，还是皇上继续利用军署营历练哥哥的意思，却不知将来，等哥哥军中成了有了经验，气候，皇上的意思是让他回京做个京中武官，成为将来皇上麾下有力支持者，或是军署营中掌兵为将来皇上守天下。但无论如何，哥哥小小年纪能有此种成就实属罕见，所以父亲为了避嫌，引人非议，哥哥回来也只预备请家中亲眷，要好同僚等府中小聚，日子就定在明日。
戌时一刻都过了，哥哥才被军中同僚并太监送了回来，早已喝的醉熏涛涛，神智模糊，只晓得一个劲儿地闭眼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