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银缠丝的布料是宫里赏下来的吧。”大伯母在一旁听到来了劲儿,走过来,顺着布料摸了摸,也忍不住啧啧称奇:“还真是别说,这宫里就是好东西,你瞧这料子,穿身上可不是舒服么。”说完,还矫情拈酸地睨了我一眼,“三弟妹果真好福气,连玥丫头都处处想着你。”
我佯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晶莹生晕的眸子促狭地盯着大伯母道:“子衿晓得月子里要捂着,可这夏日炎炎,捂着岂不难受,所以特意将这匹银缠丝做的了中衣送给三婶娘,三婶娘坐月子也能舒快些,大伯母下回坐月子,子衿肯定也是会送的。”
话音刚落,室内一惊,都被我拖得长长的尾音逗得哈哈大笑,大伯母老脸一红,伸手轻轻拧了我一把:“你这小妮子,敢消遣我了。”
我趁势躲了开去,躲在了母亲的背后,笑的前仰后抑。
母亲却把我拉了出来,瞪了我一眼:“我可不护着你,你这没大没小的丫头。”
“你母亲不护着,三婶娘护着呢,这丫头我可当是宝呢,最能逗乐,这一个月里可得常来,否则三婶娘要闷坏了。”三婶娘笑的双颊晕红,容色更显清丽,遥遥朝我招手。
我吐了吐舌头,俏皮地头一歪:“我可去看看我的弟弟妹妹了。”
三婶娘的绫罗帐拔步床外正是挨了两张小摇床,床里躺着两个瘦瘦小小的娃娃,男女尚且辩不清楚,皱皱巴巴的模样也算不得可爱,可一双双乌溜溜的眼睛炯炯有神,闻着我们的声音,时而左摇,时而右摆,似乎能望到我们一样,因为都全身严严实实包着,也看不到小胳膊小腿儿,只看得布包里窸窸窣窣的抡腿儿的劲儿,一刻都不停歇,就知道是个壮实的。
我满心欢喜地掏出两枚吉祥娃娃大红双绣荷包,轻轻地塞到两个娃娃的枕边,温言软语着:“这是你们五姐姐送给你们的啊,你们快快长大,吃得饱饱的,长得壮壮的,长大了,五姐姐就陪你们玩儿,好吗?”
“呵呵呵,那感情好。”三婶娘笑的更加容光焕发,望着摇床的目光柔的要滴出水来。
“对了,三婶娘。”我欢快地唤着,从流云手中拿出一本大册子,“这是子衿画给弟弟妹妹的大画册,这前面是黑白色的,这后面是彩色的,都是最简单的,再过个几日,您就可以拿着画册给弟弟妹妹看呢。”
“这么小的娃,能看懂什么呀!”母亲不以为然。
“才不是呢,我从一本上看过,这能刺激宝宝的眼睛的发育呢,好着呢。”我信誓旦旦地扫过众人,重重地点头。
“真的吗?”母亲还是犹自不相信。
“这都是什么新鲜的词儿,大伯母听都听不懂。”大伯母撇了撇嘴。
一直安静的容瑶这时候走了上来,亲密地挽住了我,笑的温婉可人:“我倒相信,五妹妹一向博览群,说不得就是这样的。”
在人前,她一向就爱扮作姐妹情深的模样,我一想到暗地里她给我的使得绊子,我真是恨不得狠狠扇她。
“嗯,三婶娘也相信,都是玥丫头的一番心意,三婶娘感激着呢。”三婶娘慢慢翻着册子,笑意吟吟的面容望着我添了一丝感激。
“对了,不知你娘家人什么时候到啊?我也好安排。”母亲突然问。
说起娘家人,三婶娘悠闲神态多了一丝娇憨,恍若冉冉少女,看着母亲眸光晶莹:“我娘家母亲、二哥和二嫂不若几日就要到了,到时候还要麻烦二嫂安排。”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母亲亲切地摇头。
三婶娘的娘家人第二天就到了,为着的就是参加两个娃娃的洗三礼,这一住是要住到满月宴之后的,可见丁家多么重视三婶娘这个女儿,自然了,也是看在了叶府的面子上。但三婶娘是丁府的幺女,幺女远嫁已经是够让丁夫人肉疼的了,如今幺女生了孩子,可不得好生照顾妥当了才放心么。丁府虽然是没落了,但是从前丁府前朝开始就是官官相传,诗名望之家,根基尚在,那滋补之物是恨不得一箩筐一箩筐地往三婶娘希宜院里运过去。所以,三婶娘女儿名字中的珍字,就是丁府大老爷,也就是三婶娘的父亲亲自给得,取珍宝之意。儿子的名字才是三叔取得,一个毅字,容毅。
三婶娘毕竟是生了双胎,身子伤的更深,洗三那日,都没能起得来。不过来的客人都是相熟的亲眷,又有母亲这个二品诰命夫人坐镇,自然无法计较这些。
“真是恭喜两位亲家夫人了,这龙凤呈祥我真是头一回碰到。”翰林院李夫人一边啧啧称奇,一边夸大其词地朝着祖母和丁夫人作揖。
“可不是,一家是既得了孙子,又得了孙女,一家是既得了外孙,又得了外孙女,你瞧瞧这福气,可羡慕死人了。”安平侯府的田二奶奶佯装吃味儿地噘着嘴,耍着顽笑。
这两张巧嘴一奉承,可不是把祖母乐上了天,这龙凤胎本就是吉兆,经她们一说,可不是越砸吧越来劲。这样想着,她郑重其事地理了理胸前的对襟绸丝边儿,开口就说,“是啊,这福气还真不是人人都有的。”
话音刚落,大家俱是眉头皱起,哪有这般说话的。母亲挂在脸上的娇艳僵了僵,连忙接口道,“论起这福气,三弟妹可是大功臣。”说着又是朝着丁夫人贺了贺。
“是是是,这次三弟妹受苦了。”大伯母也忙着打圆场。
丁夫人眯缝着双眼,笑意更浓,连连回礼,“同喜同喜,同喜同喜。”
正说着,突然,外面下人通报,六小姐过来了。
旁人并不太清楚这其中的干系,虽然听过语姐儿收养三夫人名下的事儿,一可时间没转过玩儿,叶府六小姐指的谁,总不至于是那刚出生的叶容珍吧。纷纷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不明所以。
母亲瞬间阴了脸色,朝着身后不自然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张嬷嬷摇了摇头。
我知道,这个场合原本是没有打算六小姐出面的,她在府里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尤其是这种场合,三婶娘娘家人都在,这不是当众打脸么。
“她怎么来了。”只祖母在首座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呀,是府里的三夫人收养的女儿吧,名唤容语的,是吧!”田二奶奶记性好,一拍手,叽叽喳喳起来,在外人看来,的确是如此。
“是啊。”母亲尴尬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看向丁家人的脸色,就怕当众不愉快。
奶娘牵着语丫头瑟瑟缩缩地走了进来,语丫头从未见过这么多人,只抬眼一瞬间就害怕地只往奶娘背后躲,奶娘更是胆小,立在那儿,像根木头,一张脸恨不得摁到地上去。
照道理,语丫头该唤丁夫人一声外婆,可这时候,母亲,祖母和大伯母均是没有脸这样交待语丫头,倒是丁夫人慷慨爽朗地笑了起来,是我让下人抱过来热闹热闹的,听说是个内敛的,整日里关在屋子里,既然认了做母亲,理性将她照顾妥当。
“来来来。”她这般说着,朝语丫头款款招手,语丫头自然躲得更厉害了,只差放声大哭了。她也不恼,眼底柔情蜜意地端着和蔼的笑,“别怕,我是你母亲的母亲,你若愿意,唤我一声外婆,我呢这里有带给你的礼物哦!”说着,亲自将一把沉甸甸的长命锁挂在了语姐儿的脖颈间。
“听说这孩子进府,就是因为算过命,能助三夫人的毅哥儿和珍姐儿顺遂平安的。算了命的,也是个福气的孩子。”安平侯府陈大夫人头头是道地说着,大家是不知情,只以为丁夫人是信了这算命的话,感激这丫头,所以也没什么好说道的。
可是我们是知道的啊,我紧紧盯着语姐儿手上把玩着的金片儿,又扫了眼丁夫人慈眉善目的面容,更加奇怪了,难不成丁府不知道语姐儿的来历,三婶娘压根儿就没向娘家透露?这可能性不大,那么就是说,丁夫人是故意在我们面前拿乔,告诉我们,她会当语姐儿就是过寄来的外孙女,只是卖给我们一个人情。这打得一手好算盘,就算为了语丫头,他丁家要追究,她女儿又能得了什么好,还不如硬生生吞下这个亏,将来,我们叶府无论是对待三婶娘,还是两个孩子都会更加宽厚和优待,就为着这份情。思及此,我不得不沉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