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纷纷埋头沉思起来,都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儿了,离定亲不会太远了,未来的命运如何,都是未知数。
吃罢了午膳,临时也在上林苑的廊厦里搭了戏台子,爱听戏的女眷自是耗在了那里,津津有味地品评着,也有歇晌的被丫鬟领到了客房休憩。容瑶她们几个姑娘上午采菱角玩的狠了,此刻再也折腾不起来,安分地坐在阁子里下起了棋,然姐姐已经回去了,我是不爱下棋的,带着穆青姐姐,如萱表姐,清莹和妙音一道去了汀兰阁,玩了会儿时下流行的联诗和斗字,倒是怪迂腐的,我一瞧,人数差不多,便提议玩你画我猜的游戏,倒是合了大家的胃口,游戏又新奇,直比了好几个回合。
“好了,你们且玩儿吧,我去给大家做水果冰沙去,新鲜的水果我叫人都用井水镇着呢。”我站起身,净了手,又理了理衣裙,笑着招呼她们。
穆青姐姐闻言立马将笔塞到了身边丫鬟手中,使劲揉了揉面颊,又扯着嘴角咧了咧,抱怨道,“罢了吧,罢了吧,我笑得腮帮子都快合不上了,妙音这臭丫头太逗了。”
“也好,我和你一道去吧。”清莹说着挽起我的手就往外走。只剩下穆青姐姐和妙音妹妹吵吵闹闹的顽笑拌嘴声。
刚出了门,我瞧着四下里也没人,担忧地觑了她一眼,问,“你今儿个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她一边提起裙摆敛步而行,一边低头貌似满不在意地回着。
“既然没什么,那你看着我说话呢。”我两眼一横,索性气定神闲地站直了身子等着她。
她身子一抖,眉目终于涌起一丝波澜,却是直直地盯向了天边,贝齿在唇瓣之间轻咬徘徊,似是有着天大的为难和伤情,低哑着嗓音问,“那他还好吗?听说还受伤了,不知现下如何了?”
“就这些?这些不用我说你也是知道的,早传了八百遍了。”我美眸斜睨,锋利地扫视着她。
她被我看的受不住,终于败下阵来,迷离缥缈的眸子落下一滴泪,却还是努力印着笑,灿若星辰,“我母亲说了,你我两家立场不同,最后能不能殊途同归真的说不准,我母亲也几次三番套过叶伯母的话,可叶府似乎并不热衷,母亲说,这事儿能成则已,不成也不可结仇,乱了两家世代情分。她已经开始慢慢帮我打听人家了。”
原来是因为这样,那就难怪她心情低落了,这事儿要成还真的说不清,就是三皇子当了太子,皇上也未必愿意叶府与荣国公府结两姓之好。
一路无言到了上林苑的一处小厨房。我刚跨了进去,就听着里面传来颐指气使的声音,“你也不颠颠自己是什么身份,也敢跑来这儿要正经小姐们吃的东西,你忘了夫人临过来时说的话了不成,不要惹麻烦,今日带着这小子过来贺寿,还不是看在二姑奶奶的份上,你倒还来劲了不成。”
我本能地皱了皱眉,朝里面快速走进去,却看到一个穿着光鲜亮丽的妈妈正双手叉腰,兴奋地喘着粗气。她身旁立着另一方面容惨白的妈妈,同样穿着锦衣,但却松松垮垮的,显然不怎么合身,委曲求全地低着头,并手中抱着一个手舞足蹈的孩子,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时不时还甜甜笑上两声,许是这笑声刺着了那妈妈的眼,她一把抬起了手。
我大惊,几乎与清莹同时大喝,“住手。”
清莹本就是爽利性子,又侠气,一个箭步将那妈妈推过去几步远,冷眉横对,斥道,“你是哪里来的刁奴,打一个奶娃娃算什么本事,他怎么招你惹你了?”
那妈妈不认识清莹,该是识的我的,眼神闪躲地觑了我几眼,奉承讨好地弯了腰,“五小姐和这位小姐误会了,我哪敢打我家小少爷啊,你们有所不知,我是代我家夫人教训教训这奶妈呢,也不好好服侍小少爷……”
“哦,原来是余妈妈呀。”我也谄媚地笑着,“刚才乍一听,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老祖宗呢,竟是没听出来。”
“不敢不敢。”她慌忙欠过了身子,可脸上仍旧是趾高气昂的表情。
我心中冷笑,她是大伯母身边最亲近的,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莲步轻移,轻巧地打着扇面,走向了那奶妈和孩子,“你手里抱着的可是寅哥儿?”只见奶妈忙不迭地点头,却始终的不敢抬头。
“你们刚才说的二姑奶奶可是我二姐姐?”我继续问。那奶妈仍旧只会受气地点头。这就对了,这孩子是姨娘前不久刚生的,如今也才五个多月,倒是生的白白胖胖,挺惹人眼的。
“你们刚才可是在抢这盆子里的水果啊?”
“不是的,不是的!”那奶妈终于急了,苦着一张脸,“是小少爷饿了,我的奶也喂光了,奴婢想挖些果子给小少爷吃,所以…”
一个连奶都喂光了的奶娘,这奶娘也叫奶娘,我心底暗笑,看来容芳使了这半天的劲儿,还是止不住大伯母苛刻她的弟弟。
“你看看这里哪些水果孩子能吃,随便拿吧。”我理所当然地说着,伸出了双手,朝着孩子拍了拍,喜笑颜开道,“来,我是你五姐姐,给五姐姐抱抱,香香,好不好,五姐姐还从未见过你呢,长得还挺瓷实的。”孩子倒不认生,被我抱在了怀里也不动,好奇地打量着我的脸,“呵呵呵,这孩子跟你们二姑奶奶长得可真像,你说是不是?”我故意拖长了尾音,煞有介事地盯着那妈妈。
那妈妈哪里敢不应,紧张地摸了一把额头渗出的汗珠子,连连点头称是。
“你二姑奶奶一向孝顺大伯母,大伯母也是敬着二姑奶奶的,你这老刁奴倒会狐假虎威,苛待你家小少爷,坏了大伯母和二姑奶奶母慈子孝的名声,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以为我们是瞎了还是聋了。”我眉目凛然,竖起一股子威严,气势汹汹地大声质问着,向着小厨房里面原本的几个婆子眼眸一抬,示意着,“这等不明是非,为非作歹的奴仆还不快带下去。”
余妈妈大概实在没想到我会发落她,当场怔在了那里,见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上来就要扭她,她才后知后觉地怕了起来:“五小姐误会了,误会了,不信你问奶娘。”
我嘴角噙着笑也不说话,直看着余妈妈额上的汗珠簌簌滚落,谄媚的笑容几乎僵硬,才慢悠悠道:“真的是误会?”
“是是是,是是是。”
“那就是了。”我语重心长地眯了眯眼,一字一顿道:“那妈妈可得好好照顾小少爷啊。”
“是是是。”
说实在的,我对于大伯母一家毕竟是外人,如何罚则她的奴仆都是不该。
威吓了那老刁奴,又做得了冰沙,我吩咐眉儿带着几个婆子将冰沙分给各处的小姐,自个儿携着清莹往回走。
“你大伯母也够狠的,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清莹心情不好,说话懒懒的,捂着胸口一阵气闷。
我也跟着愁眉不展地吐了口气,“有什么狠不狠呢,不过立场不同罢了,将心比心,换了姨娘为正室,她能善待妾室的孩子?就是我们,就能心平气和地忍下去?”
清莹一噎,惶恐地回视着我,最后只是静默地低下了头,恐怕清莹是最不能适应三妻四妾的环境的,毕竟他父亲与母亲伉俪情深,早年一直未曾纳妾,可她母亲也十年不孕,为了续宗才做主抬了身边的丫头,生了庶长子。自那以后他父亲,荣国公世子就再未进过姨娘的房间,后来她母亲也怀了清莹,到现在依旧是一夫一妻的状态,不知羡煞了多少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