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淩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垂下眼睑,接过了有隐手上的泉水。
大树叶被折成漏斗形,泉水透过底部的缝隙一点一点滴下,冰凉的水染过她的指尖,也慢慢浇灭了曾经存在的一腔热血。
时淩抬眸,看着有隐,他就站在时淩面前,目光一动不动的放在时淩身上,等待着结果。
时淩不再多想,柔软的唇贴上叶边缘,仰头喝下混着血液的咏泉。
冰凉的泉水顺着喉咙一路向下,停在胃部,然后又在胃部逐渐滚烫。
不知名的灵气散发到四肢百骸,温柔地浸染着时淩浑身的经脉,卷起散落在身体各处的黑色污染,直接排出体外。
时淩感到体内一阵舒适,浑身都黑色灵力直接从体外散发出来,她整个人好像都笼罩在黑色的烟雾之中。
淬炼的四肢,柔软的身体,时淩眼前却忽然变得模糊起来,摇摇晃晃地要倒下去。有隐立即冲上前,扶住了时淩,眼中的担忧明显。
“玉苓,你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有隐关切问道,可是他现在的情况也不好,浑身燥热,眼里也逐渐模糊不清。
他咬牙想要忍下这迷蒙乱花的视觉,可当他再看向时淩时,那张脸却变成了另外一副,是他早逝的母亲。
貌美的年轻母亲怒视着自己,声音尖锐,歇斯底里:“我真后悔生下你!该死的人类杂种!”
是幻觉!有隐摇摇头,抱着那女人,心中默默抚平着自己的情绪……是幻觉,没事的,是幻觉。
咏泉的力量不是平白无故而来,它需要血引媒介之人,借助其他人的力量来清除别人体内的污染。
这只是替玉苓治疗的一环而已。
自己只是受一点点的影响而已,没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力量被咏泉尽数抽走的同时,自己的大脑和情绪也开始紊乱,狂躁。
有隐闭着目,在时淩看来,他一动不动,也没有更多冒犯的行为,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自己,仅此而已。
有隐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下一秒,那令人恐惧的声音响起:“哥哥,你要是死在青丘就好了。”
他怔愣了一瞬,心口却突然被狠狠地刺进了一刀,低头看去,那张脸变化成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上一任的涂山王,正露着恶毒的笑:“一个人类杂种,王室接纳你、利用你,是你的福气……”
有隐摇摇晃晃地退后了几步,绝色的容颜近乎破碎,脸上的神情此刻慌乱得如同孩子。
心口的刀不似作假,剧痛袭来,他手指颤颤巍巍地盖上刀柄,直到摸到实体,才顿觉浑身冰凉。
母亲的脸是假的,妹妹的脸是假的,但他确确实实被怀中的人刺了一刀。
有隐不明白,看向面前修身而立面露冷漠的女人,她脸上还是妹妹的模样,有隐知道,那背后的人是他心心念念的爱人。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颤声问道:“玉苓……为什么?”
妹妹的脸终于变回了玉苓的脸,她神情淡漠,是不曾见过的陌生。
时淩的手上还沾着有隐的血迹,可是她却没有一丝愧疚之心,皱着眉头,用帕子在有隐面前一点点地擦去手上的血,眼中的嫌弃溢于言表。
“因为……”时淩抬眼看着有隐,笑得粲然:“你没用了。”
下一秒,她手上凝聚起紫色的灵力,毫不犹豫地打向了有隐的心口,连着那把刀,将他击退了好几米远。
有隐为了治愈时淩,体内的灵力早就被咏泉抽走。
而他的身后,正是那被战神将军一刀劈开的,混着无数冤魂怨灵死气的裂谷。
有隐勉强撑住身形,大口吐着鲜血,在悬崖边上,脚后跟碎了几颗石子,滚落下去。
他抬眸,看着眼前陌生的爱人,眼底猩红:“你杀不死我,我们还有契约。”
时淩勾唇一笑,她站在不远处,一身鹅黄淡裙随风飘扬,长发受风漂浮而起,浑身上下宛若遗世独立的仙人,没有以前的娇憨可爱,没有纯真无邪,这才是她真正的自己,冷漠,自私,无心。
“契约?”时淩笑得阴冷,大大方方露出手中的印记,分明没有一点契约的痕迹,她嘲讽地说道:“早就消失了,蠢狐狸,别忘了,我姓玉。”
狐族玉姓,最善幻术,甚至出过九尾大妖玉藻前这等强劲的人物。
有隐才像是忽然察觉了不对劲,瞪大了双眼。
她开怀得笑着,和有隐那染血的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立面。
有隐看向自己的手心,那契约早已不在,他瞳孔骤缩,心跳也猛的停顿下来,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不……这不可能……这不……”
半年的朝夕相处,半年的旅行天涯。
现如今快要到尘埃落定的时候,回头看,原来是一场笑话。
时淩遗憾地看着有隐慌乱而无助的模样,也难为他护着自己这么久。
到最后,是他一直信任的人伤他至深。
“该结束了。”时淩再次实施了法术,眼里是不带任何爱意的冷漠。
有隐已经无处可躲,下一瞬,他低下头,自嘲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