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火,洒了满院。
整座小院身披霞衣,一片安静平和。
阿姒躺在院中大树下的摇椅中,像只狸奴般软软懒懒地瘫成一团。
她未缚绸带,一张脸大大方方露了出来,十六七岁的女郎单说成熟或稚嫩都不大妥帖,大概是清稚中透着不自知的媚。
这媚意是绚烂霞光带来的,也是因她梳着温婉的妇人发髻。
摇椅有前一片被晚霞染红的月白袍角静静停着,许久后来人才出声。
“这时辰就睡着了?”
阿姒在摇椅里翻了个身:“反正我都瞎了,提早养老呗……”
“你倒是自得其乐。”
来人声音如溪中玉石,阿姒彻底清醒:“夫君,你总算回来了……”
晏珩抓住她加重的那句“总算”,笑道:“嗯,要回建康了,有些忙。”
“建康?”
阿姒直起身,建康在她眼中如在天边,不止因距离,更因那是都城。
这两个字叫人望而却步。
对于建康,阿姒所知甚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出身建康大族的城主夫人及那位晏氏长公子,二者共同之处在于都是权贵,建康,在她心中等同于权贵。
建康是权贵们的建康。
而江回不一样,初识时他曾说他不过是个寻常百姓。即便过后得知他是替官府做事,可他矜傲不入流俗,终究和那些声色劝马、以势压人的权贵不同。
如今他说要回建康,是否意味着……他也可能是那些权贵中的一者?
阿姒不觉怔忪,晏珩看着她神情从讶异转为不安,再到茫然,适时开口打断:“怎不出声,是不想随我回去?”
一个孤苦无依的盲女,哪还有得选?只是担心罢了,阿姒解释道:“我不是不愿,我是怕。”
初识时她便有诸多疑惑,但因为只想暂时借他之力摆脱郑五,并未打算与他牵扯过多,只要确保他为人可靠便可,其余事宜她不想冒昧多问。失明后,又因总是惶惶不安,担心他留她一盲女孤立无援,因而满心只想着稳住他,好别再陷入危机,哪还顾得上其余的事?
但事到如今,阿姒也不能再为了稳住他而压下心中疑虑。
她审慎问道:“江回,你……是不是有许多事没告诉我?”
她难得直呼她夫君的名字。
晏珩亦是怔忪,带回她那么久,第一次有了“夺人之妻”的感觉。
挑眉道:“夫人还想知道什么?”
阿姒想了想:“我想问的也不多,就是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我总觉得下山后的你,和之前不大一样……”
一句便问到点子上,还不多么?
晏珩无声微笑。
她如此问究竟是做戏博取信任。
还是单纯因为他这位假夫君露出了马脚,让她发现了端倪?
对于阿姒一再的试探,晏珩非但不觉困扰,反而兴味盎然。
他反问她:“你喜欢的难道不是我的人?我是何身份,不都是你夫君。”
把她说得如此情深义重,叫阿姒心虚,低眉道:“我虽叫你夫君,可我们的关系,你也知道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