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视朱玉笙为长子平生仅有的污点,只想尽快抹去她的存在,完全听不进去卫灏的话,反而还疑心他与朱玉笙有了私情。
“你分明在为这贱人说话,怎的还说是为了安儿?”她转而向押着朱玉笙的婆子们下令:“给我把这贱人拖出去,寻个荒地打死了事!”思及儿子冲喜当日便吐血而亡,明明已经想开了,此刻却又钻了牛角尖,又愧又悔:“都是我的错,不该给安儿冲喜,娶了这灾星进门……”几乎要失声痛哭。
朱玉笙近乎要绝望,甚至有一刻怀疑老天就是在玩她,给她生还的机会,让她在希望之中煎熬,却又让她走进死胡同——然而她也决不会认输!
她在几名婆子手底下死命挣扎,耳畔还听到苗姨娘讽刺的声音:“大奶奶你且安生些,做出如此丢脸之事,我若是你,早一头撞上桌子以死谢罪了!”
朱玉笙抬头,一双眸子亮得惊人,烧着愤怒的火焰,狠狠盯着苗姨娘,几欲噬人。
苗姨娘在她可怕的目光之下,心头不由发寒,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被吴澈从后面扶住,回头对上儿子复杂的目光,才略微心安,还色厉内荏嘲道:“都被捉奸在床了,你还有何话可说?”
朱玉笙心中急恨,用眼神示意她——有胆子你倒是来扯开我嘴里的帕子,瞧我有没有话说?!
可惜苗姨娘也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巴不得苏夫人急怒之下处置了她,生怕苏夫人反悔,忙煽风点火:“夫人,咱们刺史府的名声,可不能被这个贱人玷污了!只要抓紧处置了,对外只说得了急病而死,想来也不妨事。”
苏夫人与她共侍一夫多年,两人从来针锋相对,却难得在此刻达成了一致,她立刻再行催促:“还不拖出去打死,磨磨蹭蹭做甚?”
几名婆子拖胳膊拽腿,便要将朱玉笙拖出去,危机时刻,卫灏下意识上前拦住了几人去路,攥紧了苏夫人的手腕,急道:“舅母,您真的要令亲者痛仇者快?让表弟在地下也难瞑目?就算是杀人的重犯,也得三堂会审才能定罪吧,总要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吧?”
腕上的疼痛提醒了苏夫人,她对上卫灏恳求的目光,被愤怒冲昏的头脑总算清醒,她克制着肚里的火气,吩咐道:“你们暂且出去,长风跟朱氏留下,我且听她怎么说。”
钱婆子跟李婆子自觉留了下来,各自压着朱玉笙一条胳膊。
苗姨娘不甘不愿往外走,还阴阳怪气:“夫人,您可别包庇大奶奶啊,外面人若知道了她做下的丑事,咱们刺史府的姑娘都不用嫁人了!”
房内众人如潮水般退去,苏夫人亲自扯下朱玉笙嘴里的帕子,沉着脸喝道:“说吧,你奸夫是哪个?”
朱玉笙不再挣扎,被俩婆子压着跪在原地,反而沉静了下来,放缓了声音道:“夫人,有件事情我一直瞒着您。当日洞房,郎君吐血之后,我曾瞧见一圆脸粉裙的丫环趁乱换了郎君喝过的酒杯,那只杯子跟我们合卺用的杯子一模一样!”
苏夫人原本等着她自辩,谁知她上来便提起洞房之事,一怔之下怒火便自然而然散了一半,失声追问:“你说什么?有人换了安儿的酒杯?”
朱玉笙清澈的眸子似乎能照见人心,她毫无惧色的与苏夫人对视:“我当时自顾不暇,况且也并不认识那丫环,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说出来恐怕都没人相信,于是隐瞒不报,后来竟渐渐将此事忘了。”
苏夫人:“……”
她深吸口气,似乎想要平息内心的波澜,可是事关儿子,她终于还是无法平息,混乱而震惊的说:“你是说有人要害安儿?在洞房内酒杯上动手脚?”
紧跟着她又否定了这件事情:“不可能!就算是不动手脚,安儿……安儿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朱玉笙:“如果对方只是希望郎君在洞房当日就去了呢?”
绕了这么大一个弯,苏夫人终于回过味来:“你的意思是,也有人要害你?”
朱玉笙深知苏夫人信佛之心,她道:“佛祖在上,我今日在房中所讲之事若有半句作假,就让我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就算是死后也落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
苏夫人大受震憾,不知不觉间便冷静了下来。
她笃信佛法,况且多年在后院与一帮妾室斗智斗勇,除非特殊的情况激得她失去了理智,也不至于失态至此。
“你说说吧,怎么回事?”此时此刻,她终于愿意听朱玉笙辩解了。
朱玉笙抓紧时机,轻声道:“夫人熟悉香料,您闻闻看,我房里是否有一股甜腻的香料味?”
窗户开了好一阵子,房内又冲进来不少女眷,各自身上都有香料脂粉味,原来的味道也散的差不多了,按理来说也闻不到什么了。
但卫灏五感灵敏,嗅觉异于常人,他在房内各处走走,又揭开香炉深嗅残灰:“这味道……”
苏夫人出自高门,于香料一途造诣也深,此刻冷静下来之后再细细分辨,竟也于房内闻到一股奇异的甜腻的香味,味道极浅,若不曾细细留意,恐怕注意不到。
“你不要脸!”苏夫人骂完,迎上朱玉笙坦荡的目光,也终于相信自己错怪了她。
朱玉笙陈述事情经过:“晚上我进门之后,还当丫环们今日替我了香,便上床睡了,谁知没过多久,便有贼人撬开我的门闩摸了进来,欲行不轨。彼时我察觉有异想要呼救已经来不及了,那香已经入体,全身发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后来……我咬破舌尖,待那贼人靠近,一头撞上了他的鼻梁骨。”
她额头上还有个大包。
钱婆子往床上去瞧,惊讶道:“夫人您瞧,被子上还有洒落的血迹。”
朱玉笙伸出舌尖,灯下还能瞧见伤口不浅,且还在流血。
她道:“儿媳虽未曾瞧见那贼子身形,但他的鼻梁骨定然受伤,极为好找。况且按照时机来掐算,恐怕是有些人专门针对长房而设的圈套。就算今日我被夫人下令拖出去乱棍打死,来日难道他们就不会再针对长房的其他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