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吴亮一番“苦劝”,表兄瞧来似有心动之意,但还是略有为难道:“平白无故的让我去找二表弟麻烦,连个证据也没有,此事也做不成啊。”
吴亮大喜,反手便交给表兄一堆可为人证的事主住址名单,还大诉苦衷:“表兄有所不知,我从小跟着老二玩耍,连身边侍候的人也都是老二熟悉的,就算是去寻这些事主们,也没人相信,恐怕还以为我是老二派去使坏的。要不是实在找不到人,我当真不愿意来求表兄的。吴家也是表兄母家,只有母家家主持身清正,将来于表兄来说也才能成为助力!”
大道理说得冠冕堂皇,但卫灏瞧来,吴亮只是继承了吴延的行事方式,平日在下属与上司面前多以大义来粉饰自己,连送进宫里的折子也都是满篇道貌岸然之词,可谁能知道他到底背着朝廷做了多少违法之事。
吴亮从小生活在吴延身边,吴延为府中儿子们延请的先生教的无不是圣贤之道,当着父亲的面他们更要好好表现,背着父亲的耳目却胡作为非为,何尝不是吴延风格的延续。
长久熏染之下,吴亮便学会了察颜观色,说些讨巧的好听话粉饰场面,等到大事临头却只知背后使些小手段。
说到底,他不过是怕万一事败,被吴澈报复,这才把自己撞出来而已。
不过卫灏神色之间再无犹疑:“大表弟与我投契,舅母待我如亲子,府中之事,我也的确不该袖手旁观。”
有他这句话做定心丸,吴亮便安心等着,谁知这位表兄却是个人才,单单挑了中秋佳节团圆宴开才挑事。
吴亮几乎可以想象到老父亲内心的愤怒及对吴澈的厌恶了。
他几乎是强压着兴奋跟了出来,站在人头攒动的大门口,再亲眼见到吴澈漆黑的脸色,内心别提多痛快了,悄悄摸溜过去撞了下表兄的肩膀,以示赞美。
正逢中秋佳节,刺史府侧门口涌堵着的乡民们打着火把,将整条路照得亮如白昼,连天上明月星子都黯然失色。
领头的是一名中年汉子,褐色皮肤,数条饱经风霜的鱼尾纹沿着深陷的眼窝爬了出去,连同额头竖着的川字纹及鼻翼两侧飞出去的法令纹画出一张极为愁苦的面孔。
愁苦的中年男子一经确定见到的是真正的刺史大人,身后竟让出通道,接连抬出四具担架,上面的人蒙着一层白布,并排放在吴延面前。
又有人上前去揭开了白布,但见担架之上分别躺着四名女子尸体,从尸体的肿胀程度可以分辨出四名女子死的时间相近,尸体面目全非,而且尸臭味冲天,腹部都鼓了起来。
其中有一名女子的腿骨成不正常的弯曲程度,应该是生前承受了极度的折磨。
那中年汉子指着腿骨断裂的女子道:“刺史大人可知,府上二公子在外开着青楼,上个月我家闺女跟村上的俩姐妹来城里逛,当晚便再没回去。我们村里人跟发疯了一样进城来寻,到处都找不到人。打听来打听去,最后才发现女儿被人掳走了,还是被抢去了青楼。再见到我女儿,她已经……”
男人哽咽着泣不成声:“我们庄户人家,原不知青楼的主人是谁,后来费了好些功夫才知道竟是府上二公子的产业。大人贵为一方父母官,若不能为我们小民百姓作主,我们便上京告御状,请皇帝老爷为我们主持公道!”
其余人群纷纷举着火把嚷嚷:“主持公道!惩罚恶贼!”
外面震天的喊声传进内院,原本听到出事之后,女眷席上所有人都从正厅出来,站在廊下听消息,听到惊天的喊声,苏夫人不免心急,吩咐身边的人赶紧去前面打探消息。
不多时,李婆子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当着所有妾室庶女丫环婆子们的大声道:“夫人,外面来了一大帮百姓,还抬了好几具女尸过来,听说是府里的二公子派人强抢民女入青楼,逼良为娼,还打死了人家闺女。人家姑娘村里的聚集了一群人找来了,要为姑娘讨个公道!”
苗姨娘顿时急了:“二公子?胡说!澈儿怎么可能干出这种糊涂事?”
她倒是知道自己儿子做的营生,但也并不觉得是伤天害理之事。以苗姨娘的想法,女人终归要跟着男人,与其嫁个穷汉没吃没穿,还不如趁着年轻鲜嫩换些好日子过。
正房与二房向来不合,李婆子见苗姨娘急了,心下一阵痛快,更是加油添醋:“门外来了一大帮子人,火把照得半边天都亮了,还都是些不识礼数的庄稼汉,嚷嚷着要为他们家闺女求个公道。再说平日瞧着二公子……没想到竟然还开青楼……”那鄙视的模样顿时戳到了苗姨娘的肺管子,她气得火冒三丈。
“谁知道是不是他们家闺女贪图富贵才非要进青楼自卖自身。庄户人家能有什么好日子?还拿自己的命来要挟澈儿,老爷就该让人把这帮穷鬼打出去!”苗姨娘久在富贵场,早忘了自己小时候也是因贫被卖。
苗姨娘说着说着,瞧见四公子的亲娘姚姨娘,顿时眼前一亮,当即临场发挥:“平日澈儿跟着老爷忙进忙出,哪有时间去外面开什么青楼。他的事情多是老四跑腿,这件事情肯定跟澈儿无关,说不定是老四所为……”
姚姨娘没想到一把战火竟然烧到了自己儿子身上,她虽韬光养晦,一直避免正房跟二房的锋芒,谁知还是躲不过去,当即挺身而出喊起冤来:“夫人明鉴,老四是跟着老二混吃混喝,可老二自己赚钱的营生几时肯让老四插手了?”
朱玉笙缩在苏夫人身后,酒意上头还有点发晕,扶住了廊下的柱子,见苗姨娘为跟姚姨娘为着各自的儿子而吵成了乌鸡眼,连二姑娘吴淑兰竟然也下场参战,为自己胞兄辩护。
外间的事情不知道处理的如何,后院先吵成了一团。
苏夫人紧皱着眉头,却也不曾出言制止,带着些事不关己的漠然,只让李婆子再跑一趟,听听外面的动静。
朱玉笙忍不住暗自揣测刺史大人的处理方式。
她在市井之时,也早闻刺史大人之名,深知这位与自己父亲的理念恐怕隔着一道天堑,仅凭几名被逼良为娼而身死的民女,恐怕还动摇不了吴澈在刺史大人心中的地位。
朱玉笙所猜不错,此刻外面闹哄哄之时,刺史大人先是当着所有乡民的面严厉责骂吴澈:“逆子!早说了让你不要在外面胡来,你平日跟着我进出衙署军营,明知律法威严,竟还纵容手底下人胡来!说说,这青楼是谁负责的?”
他一句话落地,嚷嚷的人群都愣住了,反而是吴澈提着的一颗心落到了地上,暗松了一口气,更对亲爹的处理方式佩服的五体投地。
“父亲,青楼真跟儿子无关。当初好像是我奶兄弟要开,儿子想着乳母照顾了我一场,不过是开个青楼,也不妨碍什么,便借了点银子给奶兄弟。许是我的奶兄弟怕自己名头不响亮,在外打着刺史府的名头行事也未可知。父亲,儿子是真的冤枉,你可要为儿子做主啊!”吴澈一脸委曲央求吴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