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啸林是一片风蚀沙地,一个个巨大的土质“平头蘑菇”拔地而起,挨挨挤挤地长作一片,互相之间留下不规则的狭长缝隙,“蘑菇”顶上的平台大的能修体育馆,小的仅有几平米,此刻,来自不同国家的术士都朝着一个方向前进,那里有尖啸林最大的风蚀平台,但在景区最僻远的边缘。
黄沙簌簌,千风汇集,万里长空无云过,百丈骄阳灼尘埃。
这是一个晴天,晴得没有一丝阴霭。
沙地反射的阳光太亮了,末心不由得眯起眼,用处不大,于是又抬起手挡着视线,但他身处在无遮无拦的风蚀平台上,四面八方都是炽热的阳光,根本无处可避。
前来围观的术士们聚在前方的那片大平台上,他待的地方只是小小一块,宛如大剧院的观众席之于舞台。
听着那边吵闹喧哗,末心感到有些眩晕,被拷打了将近二十天,每日的一餐粗食只为勉强维持他活到走上刑场,今天一大早就被晾在这里暴晒,此刻已然有些撑不住了。
脚下虚浮着,一个踉跄,末心终于站不住,倒在地上紧贴粗糙沙地,勉强用手臂垫着头,滚烫的温度使他感到手臂的皮肤一阵刺痛,连视线都有些模糊。
观看的人群发出一阵低呼,他们叹于此人果真名不虚传,无妆无裳也如此柔媚;又想这传说中来去无踪的西盟第十二席应是无比强大,否则怎能一招将净天十二席击杀七人,眼下却裹着一身破衣倒在众目之下,如此可悲可亵,叫人真难相信他的事迹。
这样的家伙怎么会做到那些惊天壮举?
他能有什么能力?凭这幅皮囊?
谁说得准呢,毕竟平日里这位末席也从没见过人不是吗?
西盟收这么个不男不女的家伙进十二席,莫不是有什么后门?
千言百语多有冒犯,虽然也有聪明人能把他的作为想透一二,可惜他们的声音并不能穿过蜚语恶言传到末心耳里,他所能听见的唯有讽刺蔑视与不敬。
这就是他所想保护的人吗?
天上不知何时飘来些云,却不能遮挡烈日分毫。末心罕见地对自己的理想产生了一丝质疑,地面依旧滚烫,他微阖着眼,纤长的眼睫竭力遮蔽着外界纷扰,一头长发凌乱披散着,在他蜷曲的背后散开,如支离羽翼。合上眼,听得倒更明晰了,在那一片嘈杂中,他隐隐约约听见了几声熟悉的声音,但用心去听时反而又不见。
“诸位!”
一声滚雷忽然隆隆激响,仿佛直接响在每个人的耳边,看这等功力,定是某位大能在发声,喧哗不约而同地止息了,人们纷纷抬头看去,只见观众席与刑台之间,一位红发银甲的美女正凭空而立,有人发出小小惊呼,显然是认得阿帕西尔。
她金色的眸子扫过人群,待嘈杂又看向手里的稿纸,继续念道:“今日,我西国术士联盟诚邀诸位共聚于此,乃为一桩界内大事,即是惩处西国术士联盟与净天的公敌,术士末心。”
念到最后一句,阿帕西尔将身半转,像宣判一般隔空指向倒地不起的末心。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她运转能量,悄然对其施放了一记疗愈之术,末心只觉一股暖流淌过四肢百骸,虽然依旧虚弱,但有了这股力量支撑,他勉强重新站了起来,抬头与阿帕西尔遥遥对视,眼中没有一丝或悲哀或后悔的情绪,余下唯有坦然。
阿帕西尔的心态远远不及末心那样看得开,她只知道自己前些日子还在和他共事谋划着将自己的支持者送出去,短短一个月内风云巨变,现在,竟落成了要自己亲手处决他的境地。
可是所有人都在看着,包括西盟十二席,包括琳妮特。
她只能尽力压着情绪继续念诵稿子,免得琳妮特看出或听出什么不对,末心的事已经很麻烦了,她还不想把自己也牵连进去。
“……至此,时辰已到,开始行刑。”
炎阳似乎弱了几分,云渐渐地厚了,待她话音落时,起了几缕风。
但没等她移动到行刑之位,忽有另一道威严女音强势出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众人这才发现在另一侧更高的风蚀平台上还有人坐着。
“慢着!”
琳妮特从专属座位上起身,单手握着手杖来到平台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全场,语气严肃却挑衅:“末心,今日你也不是非死不可。”
这一句话,使得在场众人当即掀起激烈议论,方才都说了末心是西盟和净天共同的罪人,如果西盟真的饶他一命,那对净天来说岂不是一种背叛吗?
琳妮特傲视着下方的动静,视线最终定在末心身上,但后者只是抬头看着,毫无畏惧地对上她的视线,希冀、惊讶、渴求,琳妮特知道这些情绪都不会在末心这种人身上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