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智还是孩童的时候,阿赫无聊之时,也会过来和他聊聊天,说死后的极乐之境,说佛家的六道轮回,说八热地狱和八寒地狱,百里赫曾自嘲:“不知道我会进第几层地狱。”
他虽心智不全十几年,但不是真的少年人。
纵然当时的他不知道什么意思,现在的他也多多少少能知道一点。
还是那句话,阿赫的所作所为,他没有资格阻拦和评判,他能做的,只是尽力为做自己能做的,只希望,阿赫余生,能平安康健,以及,死后能少受点罪。
很可笑的做法。
若是问阿赫,他必定不承认的,还要对所谓的轮回之说嗤之以鼻。
但他岂会不知阿赫心中之悲,幼年被万千宠爱,又天资聪颖,母亲温柔,父亲慈爱,转瞬之间,为亲者所叛,少年惶惶,坠于地狱深渊,千般恨,万般苦;到如今而立之年,高处不胜寒,冷眼看尽人世悲欢凉薄。
风雨半生,流离失所,所亲所爱之人捅过来的刀,又深又狠,回首望去,竟是满目疮痍,再无一片净土。
独自一人背负了太多太多,如何能一身清白的继续前行?
他深知自己罪孽满身,只活当前一世。那些过往和神宫这么些年,都是他心中无法摆脱的魔障。
他本该和他一起的,他是哥哥,却没有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他失去神志十几年,阿赫颠沛流离独自一人,他却还要靠着阿赫的庇佑才能活下来,他能说什么?这十几年的时光于他而言就像是一场噩梦,他醒了,却对本该他们一起扛的苦难一无所知,甚至他还要成为阿赫的拖累。
满腔的疑问和本性中那一点点的责难都化成了飞灰。
愧疚几乎要淹没了他。
他要给阿赫赎罪的。
百里赫看着百里溪,不得不说,与常年和死亡为伍的他不同,百里赫其实是极适合出家的,身上的温柔慈和,清雅如莲,靠近他都会觉得心中平和,琉璃色的眸子里似乎天生就带着一股子悲天悯人。
不像他。
身上尽是杀伐阴暗之气,妖异血腥,令人见之齿寒。
世有双生花,一株二艳,并蒂而存。一光一暗,一幽一明,光者如云中白鹤水中青莲,暗者如黑暗泥沼九幽地狱。
“随你。”百里赫甩袖而去,带翻了床头插花的瓶子。
百里赫在院子中,不见人影。
转眼又是十来日。
百里赫终于踏出了院门,径直向杜月钲的院子走去。
他看着床上躺着的美人,看了许久,心想,不知道你醒来,要怎样的骂我。
终于,还是开始动手了。
陆明渊和杜煜川等人,见百里赫没开口赶人,便也厚着脸皮留在了这里。
尤其陆明渊,纵然知道百里赫善蛊,但他在看见百里赫拿出一条外形极为诡异、一看就不像是好东西的双头蛊,拇指粗的蛇身就往杜月钲的伤口处钻,直至钻进了里面,皮肤上鼓起了一块,然后再也不见踪影的时候,还是有些心理不适。
更别说杜煜川了。
要不是百里溪提前和他们说了,百里赫可能是用蛊来救人,他现在就想把那条双头蛇和那个拿蛊的人一起赶出去。
好半天没动静,杜煜川正要说话,却见杜月钲的手腕的伤口,鼓起一条痕迹,那双头蛊从中探出一个头来,伤口却慢慢愈合了。
杜煜川闭了嘴。
刘御医说,割伤杜月钲手脚筋的兵器上涂了药,所以过了这么久,都没有愈合。他们用了这么大力气,也才制止伤口的恶化,腐肉隔几天就要剔除一次,眼下,就这么好了?
陆明渊早就见识过神宫的手段,往杜月钲的身体里中蛊,倒也不惊讶,他只在乎,能不能治好杜月钲。
何况,这双头蛊,他在中见到过。上面的确是说可以愈合伤口,对人体的损伤也极大,时刻吸取人的精气,只有喂养好了,那蛊才会消停,否则能把人吸干。但是只要那蛊不受伤,以一个正常人,还是足够喂饱它。
看百里赫这样子,显然还有一些他不知道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