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君无戏言,出口即天宪的封建社会里,皇帝说什么都是对的,但是皇帝错了也不能认错。
否则,三天两头下“罪己诏”的只有被人推翻这一条路可走。
现在的朱祁钰贤明无比,每一道谕旨之下都是几个世纪后的正确道路指引产物。无论是在全国开设医馆还是在改革军士的召募和教育,又或者是对边塞军事的方针政策。
因此,朝臣们只要觉得没品出什么太大问题,都不会提出任何异议,反而随着皇帝指令一个个好结果的出现有了一种盲听盲从的现象。
上天看到自己有个蠢儿子掌握天下实在看不下去了,所以发配那个蠢儿子去塞北捡牛粪的同时又给了我们一个聪慧、贤明的新天子来管理天下。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大家都这么认为。
之前朝廷不让老百姓随便讨论朝政问题,如今这个新皇帝喊出“社稷为重”的口号,号召全天下人尽匹夫之责为国家献计献策。前一个皇帝对番夷总说什么“自古国家兴请,皆出天命,非人力之所能为”,现在这位皇帝就差喊出“人定胜天”这般大逆不道的口号了。
一切似乎都朝好的方向发展,直到朱祁钰表示要大改国策,朝堂里才炸了锅。
“要将部、阁分立?”朱祁钰要彻底将各部、各衙门首脑与阁臣分开,往后部衙首脑不再兼大学士名头。
“要‘高俸养廉’?”朱祁钰要增加所有官吏的收入,将达到现在俸禄的数倍甚至十数倍到数十倍。
“要增加官、吏岗位?”朱祁钰坚持要增加官吏正式岗位数量。
“致仕官吏每年有致仕金可领?”
“要改变三年丁忧的政策,取消单独的‘夺情’政策?”
“要让远房皇室可以读、做工、耕田自谋出路?”
……
这些政策有人欢喜有人愁。但愁的不能让人看出自己愁的原因,欢喜的更不能让人看出自己欢喜。于是大家都出言表示反对,祖制不容轻易改变。
“祖制?什么祖制?”朱祁钰冷哼着。
“太祖高皇帝定下的北方防线今日何在?”
“太祖高皇帝定都何处?高祖皇帝为抵御北虏常年驻防北方仍然不过是于北平冠以‘行在’之名,何时又定都北平为京城的?”
“太祖高皇帝时军中可有‘提督守备’?”
“军中专设知事、吏目管体恤军士又是何时?”
“勾军、清军又是太祖、高祖的意思?”
朱祁钰一句句话就像是敲在朝臣们的心里,用钉子所着敲那种。
大明朝一日不如一日,所有人都知道,但就是没有人想过改变。或者,只是做个裱糊匠粘糊一下就已经是当朝名臣了。
皇帝要改革,要大修律法,让他修就是了。风声放出来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叫这个真干嘛?
“臣于谦以为陛下所言正合天意,顺民心。臣愿请旨主变法事。”
“臣高谷附议。”
“臣陈镒附议。”
“臣附议……”
有人先跳出来做出头鸟支持,其他人也就不会反对了。历史上正统帝复辟时,面对于谦的斥责朝廷里死寂无声,直到有一个跳梁小丑冲出来一把抓住于谦的头发按倒在地一顿暴走。
可怜救时宰相应了那句:“小丑在殿堂”,最终难逃凌迟之刑。
“既然如此,朕给出一年的修律之期,便由兵部于卿与礼部胡卿、刑部金卿主修。”朱祁钰敲板定音:“大学士往后七年一选,取七七之数。各部、各衙主官不再兼任大学士。”
最初,大学士只是为朱元璋那个杀神盲提供咨询意见,就是魔鬼皇帝朱棣也不过是用大学士来给部分官员补贴一份俸禄而已。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大学士就变了味,成了内阁了。
朱祁钰很愿意成立一个专门的内阁,就像是参议院一样。让一群经年老宦组成一个谘议群体为皇帝提供意见,确认各部门官员提出的问题和解决方案是否合适,形成实际上的审核制度。
明朝的皇帝如果都是在禁宫里长大是不可能体会到民间疾苦的,那就只能都活成朱祁镇那个样子。除了自以为是之外,一无是处。
对于群臣而言,皇帝给出了一年的修律时间,而且所修改的律法大多还是将以往历代皇帝的圣旨融入《大明律》而已。没啥大不了的。
对于一部分景泰皇帝明示要立刻安排执行的事情,官员们其实还有几分小期待。比如免去三年丁忧之期,官员们其实心里并不那么排斥。
虽然说历朝历代为了牢固帝王封建统治都会讲究礼法,要求忠君讲孝道,可实际上真不允许啊!
能够像刘球那样二十八、九岁就考上进士的已经可以说是妖孽一般的人物了,大多数人都是三十来岁能有个同进士出身就很开心了。至于那些动不动就说要争前三的,那都不是人!
换句话说,差不多在不惑之年取得当官的资格后,没干几年可能就会面临丁忧的问题。父、母身故各丁忧一次差不多自己身体也已经到了走下坡路的时候了。实际上能够当官的时候还真是少到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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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加大了官员岗位,同时还能以皇命的形式取消丁忧这个礼制,那么对于读人而言还是很有利的政策。
具体的事情,反正有大佬们头疼,至于怎么面对祖宗成法?呵呵,皇帝陛下不是已经说了吗,现如今执行的律法从根本上就不符合洪武时的定制,还是别扯那个蛋了,当心惹皇帝不开心把你升到琼州种菜去。
现在任着大学士兼尚的就有三位,照这样至少腾出来三个高位,多少人盯着,就等着那三位腾位置。这会如果有人出来唱反调,没准还真被人当成标靶给射给刺猬了。
与初时的赞同相比较,听到不让大学士兼任尚之职,几人脸上多少有些难看。
“臣年老昏聩,愿乞骸骨……”别人不知道,胡濙已经喊了好多次了。
“不准。”朱祁钰也没客气,这个老臣还要留着。至少要等他站好最后一班岗才行。
“如今朝廷正值多事之秋,等有得力干臣可以担此重任之时,胡老再卸下礼部的担子不迟。如今,还请胡老与王、高二卿再辛苦些。”朱祁钰讲出了无可辩驳的理由:“几位以尚衔入阁,往后有新人担任尚可不正应了那句‘扶上马,送一程’嘛!”
“说到这里,我觉得这个皇帝位也该如此。若是等到我体弱多病或是昏聩误国还不肯退下去,岂不知道要害了多少官民。诸位以为朕在尊上皇太后诏里一并加上退位日期如何?”朱祁钰一脸微笑看向殿内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