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糟糟的议论声中,忽然冒出一声尖锐的喊叫,如流星划破緅夜,吸引了所有的人的视线,瑶霜绷紧了神经,她想起四殿下琨珸王之前说过的话,有妖人伪装成落魄的难民,混入其中,不知目的为何。
这是春花的声音,难不成春花遇到了妖人?
瑶霜慌忙拨开了人群,只见白耿如松柏般笔直地站在一旁,春花如惊弓之鸟,颤颤巍巍地扶着白耿的手臂。
春花花容失色,白耿一脸漠然。
原来,春花并没有遇到妖人,只是有一条脏兮兮的流浪狗忽然窜到她的身前,惊到了她。
春花没想到自己会闹出如此大的动静,瑶霜和冬雪都围了上来,她有些窘迫,深知自己失了大家闺秀的风度。
白耿轻咳了一声,喊道:“大伙都散去吧,并无大碍,一只狗而已。”
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大家嬉笑着离开,无不在说,春花是个大惊小怪、没经厉过风雨的小姑娘。
春花感激地望向白耿,这个当她遇到危险,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还替她解围的高大男人,阳光勾勒出他干净瘦削的轮廓。
春花呆望片刻,竟面红耳赤了起来,她慌忙摇头,否认了脑海中“眼前之人帅气凌人”的荒谬想法,她告诫自己,一定是因为自己太过尴尬了。
白耿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护卫,春花却在白耿的身上找到了与自己相似的气质,他们的眼神一样的傲慢,充满了不屑一顾,但白耿的眼神里更多了一丝叛逆,是桀骜不驯的眼神。
一个小小的王府护卫,为何会有这样的眼神,这勾起了春花的好奇心。
白耿轻蔑地瞥了一眼春花,并掰掉了手臂上春花的纤纤玉指,冷漠地转身走掉。
这令春花有些受挫,怎么说她也是王都公认的美人,多少富家子弟散尽千金,只为了见她一面,可白耿这个小护卫,面对美人的触碰,竟然冷漠地走掉了?!
春花满心窝火,只觉着这真是晦气的一天,诡谲怪诞的白耿且不谈,还被秋霜、冬雪两个劲敌撞见了自己的窘态。
都怪面前这只忽然窜出的狗扰乱了她的心智,若是身在家族之中,春花早下令让仆人打死这条肮脏不堪的狗了。
狗儿欢快地摇着尾巴,似乎在期待着什么,虽然它的毛发脏兮兮的,但它的眸子却清澈明亮,春花噗嗤一笑,当她想到清澈的眸子之时,她的脑海中竟浮现出六殿下琛缡王的眼眸,还别说,他和它,还真有点像。
春花的火气转瞬即逝,她温柔地蹲下,呼唤着狗儿,将手中未吃完的烧肉干脯留给了小狗,她神采奕奕地离去。
天气是有些冷了呢,不如给难民们都做件冬衣吧,春花想着。
瑶霜默不作声地目睹了一切,她看到春花绯色微红的脸上,是明媚温柔的笑意。
瑶霜忽然觉着,春花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虽然春花傲慢无礼,还借用玉簪陷害过自己,但春花的内心中,还存在着大量的善意,她只是生活的环境太过舒适,养成了娇惯的品性,她本是一个率性冲动之人。
……
“若说深秋之景,最美不过氤氲湖瀑,那儿水汽蒸腾,处处皆荡漾着神秘、悠然的气韵。”四殿下琨珸王抿了一口酒,对身旁的六殿下琛缡王说道,“老六,你可曾看到?”
“四哥,六弟看到了,那有个湖,确实很美。只是……”六殿下琛缡王靠着琨珸王,紧张地回道,“只是,四哥忘记了,六弟恐高啊!战栗的内心是无法体会到静谧之美的,四哥快把六弟放下去吧。”
此刻,两位殿下正坐在高高的城墙之上,阅赏着人世繁华。
“五年未见了,你这恐高的毛病又犯了。”
“是啊,所以四哥一定不许再远走了,若是再五年未见,六弟恐高的毛病,怕是永远都治不好了。”
四殿下琨珸王轻笑一声,点头应允着,又目视远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轻叹道:“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
“四哥可是想起了什么?”
琨珸王浅笑着,他想起了三殿下皈帧王,三殿下皈帧王是一个总爱把诗词歌赋挂在嘴边之人。
三殿下皈帧王在闲暇时,总会携着几本诗赋卷,驾一叶扁舟,睡躺在万顷湖泊之上。
微风拂过水面,泛起圈圈涟漪,他会轻声歌咏,芦苇听闻随之轻轻摇摆。
这轻飘飘、白茫茫、毛茸茸的芦花环绕着皈帧王,层层叠叠的轻柔托起他,如同穿越了九重云霄,风中抖落着一簇簇轻盈的羽毛,如梦似幻,似真似假。
斜阳西照,霞光辉映,芦花背着日光散发出金色的微亮,恍惚中,皈帧王的衣衫被浸湿了,他与湖泊芦苇融为一体,在芦花的朦胧遮掩中归为虚无,祭献自然,生一场如梦一场。
……
四殿下琨珸王浅浅作答:“想起以前闲暇之时,常与老三一起漫步轻舟,时而能偶遇到闲云野鹤的隐士,大家饮酒赋诗,用老三的话说,大家一起‘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很是怀念。”
“可惜三哥五年前就已经不在了,他的死,四哥不是发现了疑点吗,四哥还未曾与六弟说清楚,是怎么发现的?六弟很诧异,四哥竟会在琛缡王府内发现疑点。”六殿下琛缡王不再因恐高而怯弱,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强硬与坚定。
四殿下琨珸王没有回答,只是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递给了琛缡王。
上面写了几个潦草的血字:
琨珸害我家破,琳瑉诛我人亡,望皈帧之死,真相早日浮出水面,林某全家沉冤得雪。
“这是什么?!”六殿下琛缡王惊呼道,“这都写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四哥在哪里发现的?可查出是何人所为?这不是在拿三哥之死,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吗?”
四殿下琨珸王眉头微皱,低声回道:“在望月台附近,海棠花树上发现的,树干上无缘无故地存了个熟悉的飞镖,有些年头了,将飞镖取下后,在飞镖内找到了这张纸条。”
“飞镖?”琛缡王欲言又止,神情恍惚,踌躇了一会后,他犹豫地问道,“可是长月的惯用飞镖?”
酒壶里已经没有酒了,悲凉的秋风迎面袭来,拂起琨珸王雪白的衣衫,人在高处愈显孤寒,琨珸王的眼眸里充满了哀伤,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六殿下琛缡王失魂落魄地喃喃道:“这么看来,三哥之死,果然疑点重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