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萧铭布的这个结界仅会维持一天的时间,过了时限后,异北城就会恢复千万年如一日的冰天雪地,倘若有人真在路边睡着了无人发现理会,估计就得冻死过去了吧。
待到宾客离得差不多,结界也慢慢地开始散了,黄姑子从小仓房的窗户翻出,捞起蜷缩在一团的桃一,背回了他的房间。她知待到醉意褪半,桃一的胃腹定是会疼痛难忍,遂褪了桃一的外袍中衣,用炉火暖了手为他揉了腹部,再又拿了随身携带的暖玉替他捂好。她须得在吉安姑姑定下的时辰内回到庵庙之中,时间所剩不多,熬上姜汁,黄姑子将桃一盖着的锦被掖得更紧,看了好一会儿,起身要走。
“我想喝水...”榻上的桃一闭着眼睛,唤道,无意识地舔了舔干干的嘴唇,又喊,“阿娘~好口渴,我想喝水…”
她从未有过如此冲动的时候。
从异北城回庵的大雪路可以飞行,但上山须得驱步前行,复发的腿疾让她连行动都极为吃力,却牟着劲若残年老妪一般蹒跚着回到了庵中,顺带将被拴在半山几乎被冻僵了去的蛮姑子带了回去。
回了正庵,黄姑子的双腿几乎无法直立,依靠两根长树枝才勉强站着。
“我要接桃一回来,可行?”黄姑子以这样一副不体面的样子在主厅中与吉安姑子道。
“你知道的,不可。”吉安姑子答她,看了一眼被扔在墙角的蛮姑子,又道,“可是有何要对我说的吗?”
“无,我先走了。”
“好。”
见着黄姑子往静思塔去,吉安姑子竟也是没有阻拦,由着她走了。
“吉安姐姐,这…”有姑子指指墙角趴着的蛮姑子,小声询问道。
“先带回去疗伤,等她醒来,再关进深井里三月,以儆效尤。”
“是…”
两个时辰后,雷阵在正庵上空轰隆作响,吉安姑子也被这动静引了出来,天空晴朗无云,可声声闷雷大作,黄姑子梳洗了干净,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袍立在静思塔塔顶上,衣袍无风自动,身形像是站不住一般有些摇摇晃晃…
这一切吉安姑子再熟悉不过,当年,她便就是立于塔顶冲破雷劫的,可此时此刻她的手突然攥紧了,因为她经历过,她知道这雷劫有多么凶险,若是出了半分偏差那就是九死一生,当年的她还是全盛状态下出战的。可现在的黄姑子的状况,连站立都费劲,怎么可能敌得过这雷劫!
雷劫一出,无可逆转,吉安姑子甩手回了屋内,坐回她的盘椅之上,搭在扶手上,随着轰雷的动静,掌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凤凰鸟的雕案,微垂着头,鬓角的羽花像是在缓缓张开,直至响雷声中夹了一声几乎不可闻见的闷哼声,吉安姑子鬓边羽花乍开,手掌一拍,径直从房顶冲出而去,凭空幻出一柄弯刀,扑去挡了越发猛烈的攻势…
黄姑子被轰雷劈断了双腿,狠狠地砸进北山石壁之中,鲜血飞溅。
黄姑子醒来时,房门紧闭,只有吉安姑子守在榻前,张口还未出声,就得了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黄姑子还是一副春风和煦的模样,也不还嘴,待到吉安姑子骂累了,才出声道,
“可是骂够了?你这般模样,被人瞧了去怕是失了仪态,”黄姑子道,“接桃一来可好,我想见他...”
“为了一个人,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吉安姑子恨铁不成钢,“值吗?”
“有什么值不值得,若你早同意了,不就没、没这一出了吗”
“我没有想到你的执念竟这么深。”
“做错了一件事之后,不管你接着做了什么,都是错的,”黄姑子像是想起了别的什么,眼神有些黯淡,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来,“我对她做的事,迟早是有还报的,可她再也没有了,我将这些还给别人其实也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我骗自己这样我会减轻些许的负罪感。可归根到底,我补偿不了她,我也放不过我自己。”
“我去接他。”
没过一会儿吉安姑子就把堪堪睡醒的桃一带到黄姑子的榻前。黄姑子靠坐在榻上,换了一套净白的衣袍,看上去很素净,自腰往下用锦被盖上,除了面色苍白了些,看起来也还好。
“你倒是快...”黄姑子笑,对吉安姑子道,“让我与桃一单独说会儿,可好?”
“你可是想明白。”吉安姑子认真道。
“我知道。”黄姑子道。
吉安姑子点点头就出了门去。
桃一楞楞地站在一边,他没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觉得今天的黄姑子总是笑吟吟的,虽她一贯爱笑,但今天有些不一样。
“过来坐,”黄姑子指指榻前的团椅,“还难受吗?”
“好多了、”桃一点点头,道。他知昨夜是黄姑子照顾的自己,从小喝到大的姜汁的味道,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说些感激的话的,可少年的倔强让他怎么也说不出口,生硬地停住了话题,一时间,屋里安静异常。
“吃桂花糖吗?”黄姑子终于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笑着道。
桃一顿了顿,还是小小地点了头。桂花糖是黄姑子做的糖点,以前桃一很是爱吃,用的是吉安姑子带回来的一小袋新鲜桂花做的,做得不多,被馋嘴的桃一吃了个干净,应是早就没有了,突然听得黄姑子提起,桃一不经意地咽了下口水。
“知是你爱吃,后来南地的桂花开的再没有那一年好了,便是怎么也做不出那个味道了,前些日子又去采摘了些,这次倒还像个样子,你尝尝看如何。”
黄姑子隔空施力从柜中扯了一只陶罐来,打开来,都是若明珠一般大小的荧白色的糖珠,
“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