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干县,是代郡太守官府所在地,此时在县城外不远处,一条官道旁边摆着临时的铺子,上面买些时令水果和酒饮。
只见官道远处尘土飞扬,四匹快马从天边疾驰而来,在最前面的黑色大马上坐着一个面皮略黑的精壮汉子,在他前面还坐着一个看起来年仅十岁的小公子,穿着一件青色的短袍,看起来姿容秀丽,头在脑后梳着一个高高的马尾。
在他后面一匹马上有个看起来略瘦但目光锐利的黑衣男子,再往后是两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少年。正是前几天从长安出,一路往代郡赶来的张贺一行。
赵丁翻身下马,又扶了张贺一把,对铺子后面坐着的白胡子老叟问道:“长者可否给一碗水喝?我们远道而来,一路上已经渴得喉咙冒烟。”
那老叟点点头,用木勺从桶里舀出一勺水,递给赵丁。
赵丁道声谢谢,先捧给张贺:“今天一个上午都没来得及喝口水,你一定渴极了,先喝吧。”
张贺回头说道:“师父先饮。”
樊仲子笑着拍了拍张贺的肩,接过去喝了一口又递回来:“你多喝些。”
张贺前世和这辈子都没吃过这种苦,简直就好像连续几天做了马拉松训练一般,早已口干舌燥,连忙灌了好几大口,方才觉得嗓子没有冒烟的感觉了。
趁着其他人喝水的当子,张贺在老叟的摊子上挑了几样水果,一边和他搭讪问话:“我们在往这边来的路上,听说最近代郡有瘟疫,我是来这里投亲的,公可知这疫情严重不严重?像我这样的进城可是无妨?”
“无妨。”老叟摇头道,“听闻只是塞外草原疫病流行,太守已经让百姓做好清洁洒扫,我这样的老头子也还好好地在外面卖瓜果,想来并不严重。”
看来这疫病还没有扩散开来,张贺又继续打听了一些细节,知道只是出塞侦查的一些汉军感染了病源,现在病的几乎都在军营,民间只有少数几例,一切尚在可控范围内。
“我们去军营看看吧。”张贺提议道。
樊仲子顺了顺自己的胡子,脸上表情有点犯难:“虽然为师武艺高强,但这擅闯军营不太好吧……”
“谁说我们要闯了?”张贺笑道,“我带你们去见一个熟人。”
苏武自从跟随苏建来到代郡之后,一直在父亲旁边帮忙,这天他刚在太守府内批阅一些边关,听到小吏飞奔来报:“苏公子,门口有名小少年求见,说是你在未央宫里认识的朋友。”
“未央宫?”苏武听得一脸莫名,虽然心中很快冒出几个名字,但那几位这个年纪怎么可能远离长安来到边关?
所以他怀揣着一颗好奇的心来到门口,看到阳光下朝自己笑得一脸灿烂的张贺时,一瞬间以为自己是不是近日忙于处理瘟疫的事情过于疲乏而出现了幻觉。
“子卿,贺此番前来没有叨扰你吧?”苏武自从参与父亲的事务之后,为了方便被其他官吏称呼,就提前给自己取了个字,张贺此时喊的正是他的字。
“张贺你怎么来了?”苏武惊讶道,“令尊能放心你来这里?”
“我跟家里说跟师父出长安游历,并没有说要去哪里。”张贺摊手道,“所以他们不知道我来了代郡,还请兄长为我保密。”
“好。”苏武是个厚道人,一口答应下来,“不过你这个时候来代郡做什么?最近有瘟疫,可是闹着玩的。”
“我已经知道了。”张贺对苏武说,“别忘记我现在还跟着太子呢,这消息我可灵通着,那朝廷派出的义家姐弟俩可已抵达代郡?”
“比你们早了两天到这里。”苏武回答,“女医正忙着给军营里生病的士兵救治,特使与家君一起巡视。”
“带我去一趟军营吧,我的师父略通歧黄之术,对瘟疫有些独到的见解,我此番前来就是特地带师父来看看代郡这边的情况,以期根治之法的。”
张贺特地吹捧了一番樊仲子,为了就是抬高师父的地位方便他行事,这也是师徒两人在路上悄悄约好的。樊仲子也很疑惑为什么张贺自己的点子要借用他的名义说出来,张贺解释道是因为他年龄尚幼,说出的话没有威望,还是得要师父那样长安闻名的游侠来开口,才能让人觉得可以采信——这套说辞当然是用来唬弄樊仲子的,其实真正的灵感来源是柯南和毛利小五郎,对此张贺自然是不会和任何人提起的。
代郡南望雁门雄关,西至黄河,北达阴山,在几个边郡中地势险要,过去也经常被匈奴攻入掠夺,所以大汉派驻了军队长期驻扎于此,主要用于出塞巡视和守卫边关。
这代郡军营坐落于一座风景优美的小山谷,一座城楼扼守在山谷出口,苏建也是跟随卫青多年的老部下,对于军队管理很有一套,所以张贺跟随苏建来到军营里的时候,只见红黑色的军旗烈烈,士兵军容整齐,隐隐有肃杀之气。
但这处军营此时却被一股不和谐的病气萦绕。苏建在上前已经将生病的士兵单独隔绝,张贺只能隔着栅栏远远观看,只见草地上躺着一些奄奄一息的士兵,有几个已经面容都瘦得脱了水,眼白黄,他们没有在刀枪无眼的战场上丢掉性命,却因为病痛折磨在死亡线上徘徊。
还有一些没有生病的士兵,因为是他们的兄弟、友人,便过来照料他们,看得张贺很是感伤。
张贺虽然不懂医术,但他在现代经历过非典、禽流感,非典最厉害的时候他当时就读的影视学院都有人成为接触者,当时是怎么做的来着?和那个人同一个网吧上过网的人都被带去隔壁,观察一段时间之后无异样才让他们离开。至于那些有烧症状的,则直接进了医院重点观察。
当时学校里还让人来寝室喷射消毒-药水,食堂淡而无味的免费汤也升级成了带着浓浓药味的预防非典专用药汤,并且班主任再三强调,寝室每天都要测量体温,只要过38°的必须上报学校。就这么全民惊惶了一段时间,非典总算平安过去,张贺所在的学校也没有造成人员损失。
所以按照非典的经验,张贺很快现了军营里隔离的地方距离还是太近,不能做到深度隔离,而那些探视照顾病人的人,如果就这么自由来去,很容易将病毒扩散到整个军队。
当然张贺不知道的是,西汉军队对瘟疫的处理方式虽然已经有了隔离的思路,但还非常简陋,到了东汉延熹五年才出现了最早的专业军队传染疾病隔离场所庵庐。
张贺偷偷将樊仲子拉到一边,对他附耳说了一番。
这时候苏武回头对张贺说:“这里离感染瘟疫的病人距离也不远,你不适宜久待,情况了解了就回去吧。”
“好,我们这就回去。”张贺一边说一边暗地里拽了一把樊仲子的袖子。
只见樊仲子伸出手摸了两把胡子,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开口说道:“山人有一妙计,可以暂解瘟疫蔓延之忧,苏公子可愿意代为向太守传达?”
这“山人自有妙计”是张贺在看三国演义电视剧时,听到诸葛亮说过,他觉得这句话用来装逼非常不错,就在刚刚和樊仲子密谋的时候非常热情地推荐这句做了开场白。
苏武涉世未深,很快被忽悠到了:“家君正盼有解决之法,先生果有妙计,等家君和特使归来武定当带您前去见面。”
苏建在军营里也有专用的指挥帐篷,此时帐篷里空无一人,显然是主人外出。苏武仗着小儿子的身份,以主人的姿态将几人带了进去,让他们在帐篷里歇息等候。
等到日头西移,一轮火红的夕阳在阴山余脉上将沉未沉之时,苏建终于回来了。苏建之前住在长安城的时候,张贺偶尔找苏武玩时见过他几次,苏建和苏武一样长了一张老实厚道的好人脸,在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却长得颇有个性。
那名三十出头的男子看起来眼神阴鸷,五官如刀削一般刻薄,两颊略微凹进,一看就非常凶恶不好相处,穿着一件精致的官服,腰间佩戴着天子令牌,想来就是此次的特使义纵了。
而何他并肩而行的一位圆脸中年妇人看起来却表情温婉,脸上一笑露出一个酒窝,虽然长相普通但却看起来颇有亲和力,应该是义纵的姐姐,此处张贺想要看看对付瘟疫到底能否祭出高招的女医义姁了。
义纵一进帐篷就老实不客气地扫了张贺一眼,开口问道:“这个娃娃是哪来的?虽然代郡有些士兵因为瘟疫而死亡,但也用不着一个黄口小儿来充军吧?”
义纵一进帐篷就老实不客气地扫了张贺一眼,开口问道:“这个娃娃是哪来的?虽然代郡有些士兵因为瘟疫而死亡,但也用不着一个黄口小儿来充军吧?”
张贺无端被他一顿喷,倒也不介意,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地上前拱手道:“特使说笑了,我此番前来不是充军,而是给几位带来了一个能帮你们对付瘟疫的人。”
“口气倒不小。”义纵冷笑一声,“有什么斤两亮出来,可别是在我阿姊面前班门弄大斧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