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岳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离去以后,范亭便召了两顶官轿,领了百余名番子,陪同杨凌直奔神机营。京师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共近十万人,分别驻扎在北京四城。
神机营驻扎在南苑,设营官一人,副将两人。营下编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五军,全营共计两万五千人。神机营的营官例来由京中王公担任,但这营官却是个虚职,有职无权,根本无权参预军务,是以军中大事由两位副将打理。
神机营副将张春、刘绍洪早听说这位少年得志的参将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两个人老于世故,早已设摆香案,隆而重之地迎接这位东厂督主和御前红人,等着宣圣旨、授绶印了。
此时左哨营校场上旗幡招展、全军肃立,将士们个个衣甲鲜明。阵前有十多匹骑着战马的将军,在靠近辕门的地方正在静静等待。
一骑神俊的黑马打了个响鼻了,脑袋扑愣愣地摇了摇,马上的将军拍了拍马首,安慰着爱驹,然后微微歪了歪身子,向中间马上一位全身披挂了黑色盔甲,如同石雕铁铸般的将军懒洋洋地道:“鲍参将,我说咱摆这么大阵势做什么?”。
那位黑甲将军哼了一声道:“是鲍副参将,刘都司不要逾了规矩!”
刘都司窒了窒,笑嘻嘻地道:“鲍大哥,齐参将高升了,咱们左哨营除了你,谁还配统领这五千健卒呀?听说这位新任参将是个生,嫩的毛还没长齐呢,咱用得着这么看得起他么?”
那位虎目黑须、威风凛凛的将军纹丝不动,盔甲上颊当、喉轮连他半边脸都遮了起来,所以也看不清他神色,听了刘都司的话,他的眼皮子抽动了一下,仍是默然不语。
另一侧一个身材精壮的将军用鞭梢顶了顶眉庇,露出汗涔涔的额头,焦燥地道:“就是嘛,这么甲胄齐全,好象圣上亲临似的,都快热死我了,我说鲍大人,这小子什么来路啊,不用这么给面子吧?”
“嘿嘿!”,一个身材瘦削的麻脸将军晃着脑袋,盔上火红的流苏随风飘起,他撇撇嘴笑道:“什么来路?你们几个也太无知了吧?我早打听明白了,这位新任参将大人是太子侍读,据说和寿宁侯张家关系匪浅呢,前两日他为去寻医救治娘子,连皇上的圣旨都封辞了,可倒好,他把当今圣上晾在金殿上,愣是没事儿。人家宫里有人呀,听说皇后娘娘力保的,唉,人比人气死人呐,咱们沙场征战,苦熬半生,人家刚他妈的钻出娘肚子,就一脚蹬到咱头上去了。”
黑甲将军脸颊抽搐了一下,低喝道:“连都司,你给我闭嘴!”
连都司听了他训斥,悻悻地一拨马头到了辕门口,向自已的心腹冷笑道:“齐参将升迁,他老鲍还以为自已能顶上这缺儿呢,现在希望落空,就赶紧儿的拍人家马屁了,还真够熊的”。
那位副都司四下看了看,说道:“大人,这可未必呢,你瞧鲍将军那架势,象是夹道欢迎么?我看搞不好,他想给这位新任参将来个下马威呢”。
连都司眼神一亮,笑道:“要真是如此,那可有乐子看了,我听说那杨凌虽是生,可是刘大夏刘尚都夸过他呢,最不济也是个赵括,这种少年得志的人,最受不得人激,他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这要和老鲍硬碰上了,嘿嘿嘿......”。
他一脸的麻子都泛起了红光,这几天他四处打点,没少花钱,原指望老鲍升参将,他能混个副参将,想不到凭空蹦出个杨凌来,银子全白花了,心里正心疼着呢,要是鲍尽忱和新任参将斗起来,不管谁滚蛋,他不都又有了机会吗?
一阵马蹄声响,张春、刘绍洪两位副将带着几十个亲兵,陪着杨凌疾驰而来。杨凌不敢坐实了,双腿紧夹马腹,臀部虚抬,叫人一瞧那乘马的姿势好似连马也不会骑似的,辕门口一众将官瞧了不禁面露鄙夷之色。
几十骑卷进辕门,校场上数千人马肃立,竟是人不语、马不嘶,寂然无声,显见平时训练有素、军纪严明。杨凌目光过处,阳光下处处都是甲胄的烁然闪光,这京营配备极好,五千军兵人人身着重甲。
张春、刘绍洪陪着杨凌驰马直奔点将台,拨马面向全军,张春手中马鞭傲然一指,得意洋洋地道:“杨参将,你看这军中仪容如何?”
杨凌见三军将士站得笔直,如同一根根桩子一般,横看竖看一条线,简直比后世的阅兵仪仗亦不遑稍让,他欣然赞道:“大人治军有方,如此神兵,卑职在边军时真的是不曾见过。”
张春听了哈哈大笑,他翻身下马,蹬蹬蹬上了点将台,傲然一立,鲍尽忱等人早已随着来到阵前,见状立即翻身下马,甲胄哗愣地走到点将台前跪倒抱拳道:“神机营左哨军副参将鲍尽忱、率所部将士叩见将军”。
张春向杨凌一指道:“本将刚接了圣上的旨意,东宫侍读杨凌弓马娴熟、韬武略,皆为上乘,才堪大用,着授神机营左哨军参将之职,你等上前见过了”。
鲍尽忱抱拳道:“是!”,他一甩袍袖站了起来,微微转身看了杨凌一眼,带着三位都司、六位副都司、一位中军官向杨凌走去。
杨一清牵着三人的马匹站在点将台旁,柳彪随侍在杨凌身后站在点将台前,这时见左哨军众将要参见上官,柳彪不便跟着受礼,急忙的向旁一闪,避开了几步。
鲍尽忱走到杨凌面前一丈开外,顿住了脚步,双手抱拳沉声道:“左哨军副参将鲍尽楚率全军将士拜见参将大人”。
杨凌微笑着伸手去虚扶了一把,还没开口说话,笑容忽地凝结在脸上了,这一下还真的扶虚了,只见鲍大楚说罢,身形微侧,端端正正对着柳彪拜了下去。
底下五千军卒可不认得谁是新任参将,诸位都司还在犹豫的当口,他们见副参将都拜了,想也不想便跟着拜了下去,五千人一齐动作,甲胄带动,只听“哗”、“铿”,然后轰然一声“拜见参将大人!”
张春眼泡子都鼓起来了,他吃惊地道:“鲍尽忱,你拜的何人?”
鲍尽忱更是一副吃惊模样,说道:“我奉大人谕,拜见新任参将杨凌杨大人哪!”
张春听了又惊又怒,冷斥道:“你怎知他便是杨参将?”
鲍尽忱目不斜视,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行着标准的军中大礼朗朗说道:“我闻圣上旨意说杨大人弓马娴熟、武双全,旁边那位弱不禁风,明显是大人的师爷、那这位少年英雄不就是杨凌杨大人了么?”
张春听了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杨凌手举在空中,愕然瞧着鲍尽忱,见他眼珠一转,蔑视地瞧了自已一眼,眼中满是讥诮之意,杨凌顿时恍然大悟。
他定定地瞧了鲍尽忱片刻,待面上的惊愕和讪然消去,神色恢复了平静,忽然满面春风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