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和便笑着去葫芦架那边最高处,取下一枚鲜红颜色的养剑葫,递给貂帽少女,“预祝谢次席收徒顺利。”
刚才宋和就发现她的视线长久停留在此物上边,眼馋不已。
谢狗悔极了,早知道就说“一两位”了。她便偏移视线,再次往那葫芦架瞜了一眼几眼的。
宋和不是小气的人,也无所谓一枚养剑葫的归属,摆放在此也是吃灰的下场,还不如直接送给白景。
谢狗却被小陌伸手按住貂帽,提醒一句,“见好就收!”
她只得拦下已经挪步的皇帝陛下,拍胸脯保证一句,“陛下,看得出来,咱俩都是读过很多却做事爽快的英雄儿女,以后你若是看某位别洲修士不顺眼了,只需与我知会一声,保证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干净利落,攮他半死还是死,递句话就行!”
宋和听着这类匪气十足的言语,心情大好。
陈平安独自走到一张桌子旁边,三只晶莹剔透的白玉盒子里边装着三枚剑丸,却只有一本册子,随手翻开浏览一番,有了计较,将那剑匣和册子一并收入袖中,说道:“陛下,先前是假公济私,这些却是用作公务,因为符箐近期就会返回云霄王朝那边,我打算给她找些帮手,
再铺垫一二。”
宋和笑道:“国师自行处置便是。”
此间事了,宋和就要告辞离去。
陈平安突然提议一起去趟玺房,宋和不明就里,就当散步好了。
这间屋内,堆满了大骊王朝搜集而来的宝瓶洲各国印玺,大渎以南诸国,若是最新立国的还好说,新制印玺便是,那些打着继承正朔旗号复国的诸国,就比较尴尬了,各国朝廷重制印玺之外,这些年就一直与大骊礼部和鸿胪寺反复交涉,希望能够归还这些“本朝”印玺。
毕竟就算他们按照既定规制、重新打造出各方印玺,但是大骊王朝那边储藏旧印玺,就会残留,或者说是截留一部分国祚气数、龙运,对于国势国运的影响,可能不会太大,可问题是却会一直存在,就像一张始终不曾在衙门那边交割的老旧地契。
照理说,既然按约允许宝瓶洲南方各自复国,大骊宋氏是该归还这些印玺。但是崔瀺曾经在小朝会明言一句,这些东西,要不要归还,或是何时归还,以后再议。
结果就是御房那张椅子已经换了人,此事还是没有定论,成了一笔糊涂账。
礼部赵端瑾可以故作不知,鸿胪寺卿晏永丰这一年多时间里,却被纠缠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前任长孙茂先是拍拍屁股去通政司了,如今更是转任吏部尚,好嘛,今天小朝会散了,大小九卿们一起返回千步廊那边,长孙茂主动走到晏永丰身边,尚大人还要笑呵呵提醒一句,晏鸿胪,诸国印玺一事,不要拖延啊,归还,还是不还,总得有个章程啊,事情又不大,总不能专门廷议一场吧。
晏永丰身材矮小精悍,本就肌肤微黑,一听这个脸色就更黑了。
一想到自己鸿胪寺里边那些小王八蛋,一个个的,还在替长孙茂老爷子升任天官高兴不已,总觉得咱们鸿胪寺算是老尚的半个娘家啊,以后不说如何偏分,在规矩之内稍微照顾几分总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晏永丰就想要把这些兔崽子喊到跟前骂个狗血淋头。
开了门,宋和觉得格外神清气爽。
谢狗啧了一声,“好重的龙气,都快要显化成精了吧。”
小陌点点头。在他视野中,一间架子上边放满各色印玺的屋子,条条丝线冉冉漂浮,纤细的,如一棵棵风中禾苗,气运粗壮的,如田间条条小蛇昂首直起身。一国一堆印玺,相互间,如同恶了关系、充满敌意的街坊邻居,小陌在细听之下,屋内呲呲作响,似蛇吐信,此起彼伏。
旧朱荧、白霜这样的庞然王朝,由于断了国祚,龙气粗壮却不高,如大蛇蜷缩,低伏盘踞,显得萎靡不振。也有一些小国显现出来的气运,各自呈现出小蛟幼螭状,细弱却高。
陈平安开门,却是最后一个跨过门槛,等到他进了这间屋子,那些象征国之气数的龙运便都瞬间缩回了印玺,暂时隐匿起来,好像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谢狗见此景象,自乐呵,笑得不行。
自家山主就像做惯了鱼肉乡里行径的土豪劣绅下乡,欺男霸女勾当的纨绔子弟,上了街。
陈平安双手笼袖,刻意敛了气息。但是那些蛇、蛟气运依旧不肯冒头了。
它们这些神异存在,对宋和这位名正言顺占据一洲的大骊皇帝,天然亲近,却又敬畏。
但是对于继任崔瀺、担任大骊国师的陈平安,却是充满了敌意,以及巨大的恐惧。
此外再加上陈平安曾经与真龙王朱“结契”的缘故,它们的畏惧便又多了一层。
哪怕宝瓶洲是浩然九洲版图最小的一个,依旧号称百国之洲。
各国玺印,总数千余方。有些大王朝,印玺不过五六,也有些小国,多达三十。
要给体面人更大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