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再好的客栈能好的过刺史府?
掌柜的是个很精明的老头儿,姓陈,他看着华少虽身量不足,但言语不凡,立即准备了上好的房间。华少想着外面那些冻死骨,还有骨瘦如柴的领不到粥绝望的人们,也无心吃饭,叮嘱掌柜的给江南拿些饭菜,简单一些,能填饱肚子就行。
陈掌柜再次苦笑:“小公子,你想要吃好的,我也拿不出来,说实话,别说没有钱,有钱都买不到粮食。你看看外面,米粮店早都关门,酒肆饭馆,全部倒闭了,小店里现在能供的出粮食,也是经年窖藏的少量粮食罢了!”
华少大吃一惊:“整个梅林都没有粮食可卖吗?”
陈掌柜说:“小公子哎,何止是梅林镇没有粮食卖?整个漠洲都怕找不出来多少粮食了,除非大户人家私藏的。”
那百姓怎么活?华少的脸登时白了!他想过灾区艰难,但是没有想到如此艰难。
陈掌柜悄悄地说:“小公子,你在这里最好不要多嘴,因了缺少粮食,很多人活不下去,都入了匪窝,官府化妆成百姓,一不小心就拿人了!”
哦,怪不得刚才街上那个老头子喊张三赶紧走!
华少和陈掌柜偷偷聊了一会子,陈掌柜一场精明,很多东西并不想多说,但是华少大概了解,整个漠洲,是大燕最为寒冷之地,尤其是漠洲北段,与匈奴和北海相连接处的莫纳城,一直就是历代官府流放罪臣之地。受灾最重的是漠洲北部,距离塔里梅林镇三百余里,但是因为风雪过大,天气过于寒冷,且莫纳城附近已经没有人烟,所以少数的百姓会来塔里梅林镇喝粥活命,其他的要么死了,要么入匪,还有一部分可能自卖于世家富户,成为家奴。
而粥棚在半月前停止了,刺史王允之和梦王爷、韩大人也没有再来镇上。原先来镇上的流民,基本呆在城隍庙和山神庙里,每天都有成批的人饿死。
死了的流民就地雪里掩埋。
陈掌柜说,雪化了,他准备卖了客栈离开这里去南方,因为死人太多了,化雪后只怕到处是尸体,镇子里真的不能住人了。
沉重地回到房间里,华少躺在床上,就着炭盆,和江南一起等着李嬷嬷回来。
一直等到酉时,李嬷嬷仍旧没有回来,江南和华少吃了晚膳,华少就在房间绘制各种图纸,江南隐在门口守卫,但是他远远地看着自己家主子,觉得主子自从晌午看了街上粥棚,又听了陈掌柜说的灾情,一直眉头紧锁,心情明显不愉。想劝解却不知道从哪里劝起,只盼望李嬷嬷快点回来。
谁知道李嬷嬷这一去就是一整夜。
江南有点担心,毕竟李嬷嬷年岁大了。但是看华少却一副笃定的样子,似乎习以为常,又稍稍放下心来。
一直到次日午时,李嬷嬷才回来,看上去极为疲惫,但是依旧步履稳当。
进了房,江南立即在门外守卫。
原来自从昨天晌午李嬷嬷暗暗地跟随张三,去了镇郊区的破土地庙。
庙里住了数百人,男女老少,几乎都挤挨在一起,有来自漠北的,有来自东部的,还有来自格里姆沙地附近的居民,因为害怕“鬼地”早晚占了自己家园,也逃出来了。
没有了舍粥,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苦熬。
下午就已经开始有人断气,李嬷嬷亲眼看见有个女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死去,别人要帮助她掩埋,但是她却“嘿嘿”一笑:“反正死了,他生前也是希望我们活下去!”竟然拿了刀子把丈夫的大腿砍下来,拿了锅就煮了,然后分给孩子吃。孩子不吃,说:“这是父亲的腿!”
但是那个女人却说:“好孩子,你们要吃下去,这是肉!”
孩子们依然不吃,恐惧地往外爬,女人拉住孩子的脚脖子把他拽回来,拿了煮的半生不熟的肉就往孩子的嘴巴里塞:“吃吧,很好吃,很香,吃了就能活了!”
孩子依旧挣扎,但是女人死死地塞住孩子嘴巴,竟然,把孩子活活地给闷死了!
那女子活活地疯了呀!
当天晚上,庙里抬出去三十多具尸首,也不掩埋,就在附近雪堆里一扔了事。
在抬出尸首后,几个人开始情绪激动,一个沙哑的嗓子说:“粮食去就太子了,我们那么多人命不顶他一个,都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我们都要把口粮让出来给他?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死活反正也无所谓了,我要去投靠胡子头,你们谁想和我一起走?”
一时间,没有人吭气!
沙哑嗓子似乎很生气:“在这里熬着不就是等死吗?根本不会有任何人来救我们,命如草芥,谁会在乎?哼,横竖是一死,我倒要去搏一搏!”
站起身来向外走,接着又有几个跟随着:“我也去!”“我……也去!”“带上我!”……
就在所有人要走的时候,忽然破庙周围一群官兵围上来,黑色的披风猎猎作响,手里的寒刃反射着冷芒。
“走?去哪里?做土匪还是造反?”领头人冷哼。
“你们不给百姓活路,任由我们冻死而死,这样的朝廷要你何用?”沙哑嗓子骂道。
“你们身为朝廷子民,在大灾面前不和朝廷齐心抗灾,居然想着造反,尔等是何居心?”官兵怒斥。
“哈哈哈哈,这简直是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我们是何居心?贼子,你可真孝顺啊!”沙哑嗓子怒骂,庙里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全部和官兵对峙着。